她泪意盈盈地回了自己房间,一开门,和在书桌上满脸期待的尤红正打照面。
她傍晚答应尤红给她抄四楼的笔记,尤红从回宿舍就开始期待,甚至做出了给于曼颐泡了杯茶这种太阳西出的准备工作。然而左等右等不见她回来,好不容易听见脚步声,一开门,竟然是一双受了大委屈的泪眼!
尤红僵住了。
讽刺么?她这一脸笑容也收不回去了,桌上的茶还冒热气呢。追问笔记?于曼颐都这幅样子了,她还上来就要笔记,着实有点没人性了。
于曼颐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她之前和袁晚要过去年的一份资料,准备拿出来糊弄一下尤红。她一边抽噎一边坐到桌旁,刚准备把资料拿出来,尤红竟然小心翼翼地关心道:
“你……你怎么了……”
真是泪水开闸!
于曼颐先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和尤红关系破冰,竟然是靠骂男人!
她太伤心了,人伤心的时候,在叙述上就会缺乏一些理智,理智又是于曼颐脑子里本来就比较稀缺的东西。
一段简要而略作删减的前情概述后,于曼颐哭着和尤红控诉道:
“他第一次见我就讽刺我!我以前穿衣服不大时髦,他说我是他爷爷的紫衣服成精!我刚来上海住的旅社不好,他还说这不是人住的地方!”
“天哪,好毒的嘴!”尤红震惊道。
“他好像那种没良心的野猫!饿了就来找我,想走就走,从来不打招呼!”
“男人最忌若即若离!”尤红肯定。
“还毫无情调,就知道带我吃黄鱼馄饨。认识这么久,没一句真话。明明出身不差,装得自己穷穷的,搞得我每次花他一点钱就辗转反侧,生怕他自己挨饿!”
“怎么?还怕人图他的钱啊?”尤红老道地揣测,“这种男的最有心机了!”
“刚才还吼我!吼得可大声了!”
“为什么吼你?”
“因为……”于曼颐语塞,她也不能透露无线电的事,便说,“因为他不喜欢我把太多时间花在图书馆里!”
“天哪!怎么能限制人去图书馆,他凭什么!他是不是就想让你洗手作羹汤,少学点知识,省得把他比下去了!”
于曼颐胡乱点头道:“就是!”
“分,必须分!”
尤红紧攥住于曼颐的手,和她同仇敌忾,感情立刻升温:“这种男人,一秒都多谈不得!曼颐,你说得都是真的吧?这世上竟有这种cheapanyou,deserve,better!”
“都是真的,”于曼颐擦干眼泪,笃定道,“没有一件事是我编的,真的都是真的……你怎么也说起了英文?”
“和楼下编译所的同事说话多了。”
……
于曼颐和尤红说了宋麒一夜坏话,也和她坦白四楼当真没有试卷,也没有往年课题,只有一些画作,若是尤红不信她下次可以把姜老师的权限信借给她。
灯都关了,床那边静了静,于曼颐听到尤红苦笑一声,说:“算了,就当我没和你纠缠过这事,或许我注定是要去做售货员的。”
“你画的东西那么好,怎么会去做售货员呢?英文和算数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难,我想是你学的时候……”
“我读写字都很困难,这似乎是个病,自小就这样,”尤红翻了个身,睡着了,“若不是商务印书馆招人,我也无处可去。但恐怕最后还是要去站柜台了,睡吧。”
于曼颐在黑暗里眨了眨眼,也翻过了身。尤红不和她发疯了,她说话时语气淡淡的,因为看不着脸,在黑夜里,就让人幻听成游筱青。
于曼颐将眼泪擦到枕巾上,闭眼睡着了。
她第二日白天照常要去商务印书馆上课,早上和中午吃饭时都遇见了路人甲。她早上的时候被抛媚眼还没意识到,到了中午才想起晚上得和他去喝咖啡,一时有些压力。
她也不是那么想去喝中药,于曼颐发现自己口味确实很质朴……她睡了一觉再醒来,发现自己还就喜欢吃黄鱼馄饨。
于是她下午抽空跑到编译所门口,和路人甲说:“我下课得去东方图书管,晚上有些作业要做,就不和你去了。”
“我可以waityou。”路人甲说,“或者,我还可以陪你去。”
结果就变成了于曼颐下了课要和路人甲一道去图书馆,抄完书还得和他去喝咖啡,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编译所的工作时长略久于美术部,于曼颐下课后和尤红分开,便去印书馆的门口假装站着,准备假装一会儿就自行离开,这样晚上骗人时也较有把握。然而她刚站定两分钟,身后便投下一片阴影,将她身子笼罩进去。
于曼颐在地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高了宽了好几寸,猛然回头,正对上宋麒半解的领口。
他穿的衣服比往常大一号,或许是这样不大会牵动包裹的伤口。于曼颐看到他领口一侧还有绷带若隐若现,叹气后抬起视线,和他垂着的目光四目相对。
她抬眼,宋麒微微偏了下头。
哪有伤刚好就出来瞎跑的?真是枪子挨轻了。于曼颐又将视线移开,身子往右侧动了一步,宋麒也跟着她动。她又往左,宋麒也跟她往左。
“你做什么!”于曼颐低声恼火。
“你是不是要去图书馆?”宋麒也压低声音,将她去路挡得十分严实,“不许去。”
“我……”
“你要抄的东西我公司里也有,我会给徐先生一份,比你的全。”
“……”
于曼颐要说的话被他赌住,真是预判了她的预判。她顿声片刻,改口道:“我不去图书馆,我要和人去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