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写得歪歪曲曲,仿若不通书法一般。写完一个,沾水继续写,声色哽咽道:“我记得江崇宁小时候十分顽劣,时常偷用父亲的茶水练字。”
江婉莹正为自己斟茶,闻此手腕一抖茶水洒了些许。
这些事情她从未对旁人讲过,汪宁为何能知晓。
汪宁仰首,眸中蓄满泪水,哭笑道:“我回过江宅看过了,我刻在石桌上的字还在。在竹林里挖出了,当年我与姐姐一同埋下的宝贝。”那片竹林是后栽的,原本只有几株青竹罢了。
汪宁所说这些事情,正是江婉莹与弟弟之间的小秘密。她闹不明白其中缘由,却也难以自已地激动,颤声道:“宝,宝贝,你说是什么宝贝?”
汪宁咧嘴傻笑道:“是一对银质的金童玉女。”他取下肩头的包袱,从里面摸出一个镶金边的红木小匣子,顺手推到江婉莹面前。
江婉莹咬紧朱唇不语,伸手打开木匣子。只因这木匣子过于华贵,压根不是当年所埋那个普通红木匣子。那是抄家之前,她与弟弟匆忙埋在那几株青竹下的。
匣子铺着红绸缎子,上面躺着一对银闪闪的憨态可掬的童男童女。
江婉莹倒吸一口气,打了个寒颤。颤抖着手拿起那个童男的银娃娃,翻转娃娃的身子到背后。
背后有几个小字,福寿双全。
她又拿起女娃娃察看,背后是岁岁如意。
江婉莹视若珍宝般抱在怀里,感慨万千道:“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东西还在。”
汪宁接话,亦是喟叹:“原本的匣子经年累月埋在地下不见天日,早已腐烂破败。”
江婉莹语气嘲讽道:“你又怎会是我弟弟呢?宁儿他,早在十年前便已死在了流放的途中。汪宁,你我也算相识一场,何故与我开此等玩笑。”
汪宁一时语塞,竟然无言以对。他来时过于心急,从未想过江婉莹会不信他所言。
江婉莹掏出丝帕,将两个银娃娃仔仔细细擦拭一遍,谢道:“多谢你,为我送来此物。”她将银娃娃收进了匣子里。
汪宁急得抓耳挠腮,越想越头痛欲裂。儿时的记忆模糊,他实在记不起与姐姐江婉莹之间还有何等私密之事。
江婉莹见他不说话,起身欲要回房,对他笑道:“是陛下派你来的吗?”
汪宁慌张起身伸臂阻拦:“不是陛下,姐姐,我真的是宁儿啊!”
江婉莹忽然想起来什么:“你将袖子撸起来。”
汪宁虽不明白此举为何,可对方是自己的亲姐姐。不必在乎什么男女有别,手脚麻利松开缠在手腕上的绑带。
“是左臂。”江婉莹顾忌着男女有别,低垂着双眸将匣子放回短案上。
一条白皙健硕的手臂上,布着几条明显的青筋。一路延伸到臂弯处,那里有一块巴掌大比原本肤色更白的疤痕。
汪宁将手臂伸到江婉莹面前,叹道:“我父亲,啊,是汪太傅。据他所言,我那时得了风寒高热不退,醒后便记不清从前之事了。也不知我这里的伤痕,是如何留下的?”
江婉莹瞬间瞠目结舌,一把握住汪宁的手臂。唇角抽动一时难以言语,待开口已是哭腔:“你怎会有这伤疤,你又怎么会是宁儿?”
汪宁被她抓得生疼,却也一动不敢动,便将汪君远救他之事,一五一十相告。
天际游云散开,露出午时骄阳。
侯有范与何婆婆躲在梁柱后面窥探,眼瞧着二人亲密拥抱到了一起,不解道:“这二人如此不成体统啊,这又哭又笑,是要闹哪出啊?”
何婆婆也不明白,想到汪宁对她不错,小声道:“老身去买些好酒好菜,这家里来了客人,总要好好招待一番。”
侯有范目送何婆婆再回首,院子里已空无人影,那二人不知何时同入了东厢房内。
侯有范自觉无趣,准备回药堂内。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吓得他汗毛炸立,一阵心慌。
回身方想想始作俑者发怒,却见对方竟是官府的衙役。
衙役不等侯有范开口,一脸谄媚作揖道贺:“恭喜钱郎中,令妹入选了。”
按理说不该入选才对,侯有范不免吃惊不已:“入选?你是说入宫选秀?”
衙役笑道:“礼部快马加鞭方送到的文书,知县大人差我先来告知钱郎中一声。让令妹准备准备,十日后出发入京。”
“这,这……”侯有范惊恐交加,口齿都结巴了。若是入了京,陛下会不会以欺君治罪。
衙役权当侯有范是欢喜过度,又恭贺了几句便离开了医馆。
侯有范急得直跺脚,但此事绝不可耽搁,连呼带喊急奔到西厢房门外,叩门:“妹妹不好了,你秀女入选了。”
房内,江婉莹与汪宁正说着选秀一事。
汪宁错愕,他明明嘱咐过公主,为何还会入选。
江婉莹亦是吃惊,速速去开了房门。
侯有范焦急道:“官府来人了,让你十日后入京。这可如何是好啊?”
江婉莹一时没了主意,若是不去,恐怕这方知县不会饶过她。
汪宁行过去,面色凝重道:“姐姐,我有几句话想单独问你?”
江婉莹正六神无主,好在侯有范有眼力劲,说要去顾着医馆的生意去了前院。
“姐姐,可否说句实话,你当真对陛下毫无情意?”
江婉莹哭肿的美目,瞬间被惆怅填满,幽怨道:“有又如何?他毕竟皇帝,不是良人之选。”
汪宁心中还是偏向萧景飏的,替其美言叹道:“姐姐这一走,陛下忧思成疾大病一场。时至今日,仍需夜夜服用安神汤方能入眠。皇后薨逝,娴妃被打入冷宫,崔美人虽未被打入冷宫,不过也无差别。昔日的良妃娘娘离宫,成了盛梁第一个女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