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铁骑军队浩浩荡荡向前行进。
正中的是一辆双马驱使的华贵马车,两名禁卫充当车夫,稳稳当当驾驶前行。
马车内宛若一隅阁室,有短案茶几,熏炉茶皿,甚至笔墨纸砚。茶几正对两侧有长凳供人落座,茶几后面有一方短榻作为休憩之用。
萧景飏披着靛青色狐毛披风,撩开轩窗的帷裳向外观望。
他的眉宇间透着淡淡的伤感,眼神比之往日更冷漠。
回京这一路,故意走得极慢。原本一月的路程,硬生生多走了三个月。
每路过一座城池,他便命人全城盘查江婉莹的踪迹。可惜天不如人愿,依旧是了无踪影。
那些派出去的皇城司的人马,至今也没有发现江婉莹的行踪。
萧景飏略有烦躁放下了帷裳,从怀中取出藏有同心结的荷包。握紧了荷包,心中愤愤道:“江婉莹,哪怕你躲在天涯海角,朕一定将你抓回来。”
车轮滚滚摇晃着,颠簸着他愤怒的心房。
白云朵朵,天朗气清。
丛山峻岭,千树抽绿。山顶蒙白,仍有积雪未融。
古钟幽幽,回荡在山间树林。鸟雀和鸣,振翅盘飞。
一人一马,慢慢行在蜿蜒的林间小道上。不远处,坐落着一座道观。
道观门匾上书写几个苍劲有力的墨色大字,孟山观。
来人在马背上惬意哼着小曲,懒懒散散走近道观。
这人正是汪宁,他特意扮回小道士的装扮。青色广袖的道袍,在他身上也不违和,真真像一个少不更事的小道士。
汪宁没有随萧景飏回京,而是请示过后,独自回孟山道观探望师兄弟。
他方到道观门口,从观里出来两名年轻的道士。
“小师兄,你回来啦!”一名年岁看着比汪宁大几岁的道士,冲汪宁热情呼唤。
另一名道士已然贴心上前,抓住马匹的缰绳。
汪宁十分神气翻身下了马,与两名道士寒酸:“两位师弟一向可好?”
汪宁自幼入了道观,人小辈大是后来入观者的师兄。
牵马的道士满眼羡慕,回道:“一切如常,师兄呢?听说师兄沙场杀敌甚是英勇呢。”
另一名道士取下马鞍上,汪宁随行的包袱,笑着附和道:“是啊,听说师兄成了将军,着实令观里的师兄弟羡煞不已。”
汪宁没有沾沾自喜,而是端着正经嘘声道:“你们二个莫要捧杀我,被师傅听到又要教训我,留恋红尘不易继续修道。”
三人会心一笑,一同进了道观。
汪宁直奔师傅空尘道长的静室,在门外叩门唤道:“师傅,徒儿回来了。”
静室里没有回应,隔了一会房门被打开。
一位年近花甲,白须长胡子的道长立在门前。他红光满面肌肤莹润,半分没有花甲之年的褶皱。一袭淡青色道袍,长身玉立。
空尘道长上下打量一番,慈眉善眼笑道:“你来的正好,为师有要事告知于你。”
汪宁嬉皮笑脸想要往空尘道长身上扑,被其拿拂尘挡开,敛容收色严肃道:“正经些,进来说话。”
这些年虽说是师徒,可亦是半个父子。师傅对汪宁一向宠爱有加,甚少这般正经。
汪宁顿生疑惑,一面入房,一面忍不住询问:“神神秘秘的,师傅,究竟有何事啊?”嗓音陡地一惊,诧异道:“父亲,您,您为何在此?”
房里还有一人,正是汪君远。
汪君远笑而不语,眼中是有凝聚的泪光。
空尘道长关上房门,折返到汪宁身旁,和蔼问道:“宁儿,你可还记得,你是何时入的孟山道观?”
汪宁皱眉仔细回想一下,回道:“徒儿只记得,生了一场大病,人醒了便已身在道观。只是生病之前的记忆,都记不得了。”
汪君远走近一步,抬手搭在汪宁肩上,意味深长带着哽咽道:“其实你不姓汪,你压根就不是我的儿子汪宁。我的儿子早在八年前便死在来孟山的途中,而你是我的故人之子,你姓江,名崇宁,是前任御使大夫江正之子。”
这一番言论,如同惊天霹雳。
震得汪宁头脑发蒙,耳鸣嗡嗡。他的肩头颤抖几下,半晌回过神,难以置信傻笑道:“这,怎么可能,我什么都不记得,我怎么可能不是汪宁……”
“你的的确确不是汪宁,当年真正的汪宁自幼体弱多病,那时的汪宁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恰逢,你江家被抄家,而你被流放充军北疆。我便借着为儿求医的名头,一路暗中尾随。你突逢家变,加上长途跋涉艰苦,终究是熬不住病倒了。那些押送你的士兵,以为你没得救了,便将你抛在了野外,任你自生自灭。我将你带上孟山道观医治,醒来后,你记不得从前过往。或许是为人父的贪心,为人夫的责任,我不忍夫人同我一道受丧子之痛,她那个身子必然是受不住的。我便与道长商议,让你顶替了我儿子汪宁的身份好好活着,堂堂正正的活着,不必受世人的冷眼嘲讽,非议你是罪臣之子。”
汪宁努力回忆,对于九岁之前的往事想不起来半分。他一时无法接受,摇着头激动喊道:“所以,每年清明,师傅带我去后山祭拜的无字碑,那个坟墓其实是真正的汪宁的?”
空尘道长喟叹道:“没错,你顶替汪宁的人生,理当祭拜一下他。”
汪宁突然想起江婉莹,语无伦次道:“所,所以,江婉莹是我的亲姐姐,怪不得,哈哈,怪不得我第一回见她,就觉得莫名的亲近。姐姐,我要去找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