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奏陈转移话题:“你不是在写歌吗?”
“写得又不好。”他身体往后仰,宛如擂台上的选手告败,悄然躺下,“我的人生已经彻底被他们毁了。”
小麦知道,沈纵希的伤心是真的,痛苦是真的。她也知道,痛苦不可比较,没有孰轻孰重。可另一方面,小麦是个俗世普人,她不是圣人,没悟道成仙。她和沈纵希不是什么一体同心的关系。要问她最真实的想法,小麦说实话,她的同理心有点儿不奏效。对比他们,他的条件着实好太多了。
但是,小麦不会说出口。她知道他正在伤心,她没必要也不应该说这些。这是修养问题。
帐篷里一片安静。
突然间,旁边有人直挺挺地坐起来。乐队男眼睛都没睁开,脸涨得通红,醉醺醺地说:“死循环啊。”
他突然挺尸,把大伙儿都吓了一跳。没人说话,四周静悄悄的。
乐队男半睁着眼,打了个酒嗝,半梦半醒:“你爸妈不敢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敢离婚,就说是为了你,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你不敢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就瞎听他们的话,他们让你干嘛你干嘛,等行不通了就怪他们。你说你的人生被他们毁了,他们觉得他们的人生被你毁了。你怪他们,他们怪你,就是没人怪自己。死循环啊。”
空气里一片死寂。
乐队男弱弱地补充:“再说了,会不会写歌和原生家庭有啥关系?”
他说了个痛快。
关奏陈很惊讶:“原来你醒着?”
小麦也很惊讶:“你能说出这么有条理的话?”
他的亲女友,小麦的大学同学最惊讶:“你居然还知道‘原生家庭’是什么意思?”
“我厉害吧?”乐队男冲他女朋友傻笑。
“厉害厉害,”大学同学故意逗他,“就是酒量不行,傻乎乎的。改天我不要你了。”
“啊?你……”乐队男坐着,目光涣散,泪水突然聚拢,像个幼儿园孩子似的大哭,“你别……别不要我!我……会努力……”
见他大哭,小麦连忙找纸巾,回头一看,大学同学竟然哈哈大笑,还就着男友的哭脸下酒,喝得津津有味。小麦都气笑了:“你有没有人性啊?”
“笑死我了。他就是这一点可爱。越窝囊越可爱,”大学同学笑得前仰后合,连连灌冰啤酒,“我太喜欢欺负他了。”
一阵混乱中,乐队男哭着哭着,又仰面躺下去了。
都不等裁判读秒,鼾声就轰隆隆响起。
说话的人睡了,那听的人呢?小麦去看沈纵希。沈纵希躺在睡袋上,侧着身,眼睛紧闭。很不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进入了梦乡。
关奏陈拍拍他的肩,没得到回应:“要么就让他留在这?”
“行啊。”大学同学躺得像弥勒佛,优哉游哉地答应,“反正就快天亮了。”
来时三个人,回去就剩了两个。
踏出帐篷,顿时有种踏入新世界的感觉,这里没有屋顶,只有一望无垠的夜空。关奏陈舒展肩膀,小麦活动手臂,两个人并肩走在野外。
小麦说:“今天好像就只单纯来玩,不知道素材够不够。”
关奏陈说:“会够的。”
小麦说:“你有喝醉吗?”
“一点点。”关奏陈说,“你呢?”
小麦说:“我也是。”
透过月光,能看到彼此同样年轻而沉寂的脸庞。关奏陈喝得少,不上脸,因为休息过,气色反而比往常好。小麦微微泛红,却不在笑。这点红晕,就像柔和的阴影在两颊揉搓开来,让人想到果实。不过,绝不是熟透、软烂、容易下口那一类,小麦坚硬,香味丰沛。
小麦说:“刚才你都没怎么说话。”
关奏陈说:“我对别人不感兴趣。”
“可是……”小麦想,可是,每次她倾诉,他都有给出回应。
不等她说完,关奏陈也想到同样的事,朝她微笑。光线昏暗,笑意随之模糊不清。他原本就很有耐心,即便感到厌烦也不轻易流露,没有弱点。饮酒以后,更容易笑,也更引人遐想。
关奏陈说:“你又不是别人。”
这一天的早晨,小麦曾在心里判断,她不喜欢受伤,讨厌在感情中丢脸、被玩弄、自取其辱。就像正常情况下的大多数人,一切被动、消极的东西,小麦都讨厌。喜欢的人不喜欢她,那她一定要洒脱地放下。
可是,有一点必须注明,小麦讨厌受伤,但她不害怕。
小麦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伤口很快就能痊愈,而有些却留下疤痕。她只知道,这些不妨碍她活着,那就无所谓。“死以外都是擦伤”。她喜欢这话。
“因为我们是兄妹?”她停下脚步,坚定而诚恳地提问。
关奏陈转过身,月光很暗。他回答:“我正想跟你提这件事。”
小麦说:“是什么?”
他问她:“你的感情收回去了吗?”
话音还没落,她已经作答,生怕他撤回:“还没!”
假如可以,小麦也想犹豫一下,短则数十秒,长则几日,显得矜持些。但她做不到。这不是理性操纵的场合,心怦怦直跳,她知道她太迫切,但并不嫌弃自己。假如真诚等同于示弱,那必定是造成这种等式的氛围有错。真诚不对吗?不。真诚怎么会不对?
关奏陈靠近,她得以看清他的神情。不是开心,不是为难,也没有因占据优势而高高在上。他说:“我想和你再谈谈。”
联动视频登上周榜,虽然离破纪录差得远,但评论数和社交网络上的讨论量都远超以往。这是初次以蜜柑妹视角拍视频,数据好看,不是因为主角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