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姝扯了顾太监的虎皮,就想过他迟早得听说这事儿,只是没想来的这样快。
她也没多说什么,跟着宫女就走了出去。
顾太监就在门口站着,身后跟着一个看着不过十余岁的小太监,看门的两个老宫人正站在他面前,满脸堆笑恭维着。
许元姝就见过一次顾太监,那会儿天气还冷,他直身外头搭着一件宽大的鹤氅,看着跟常人无异。
不过今天就不一样了,他穿着内使圆领,头戴官帽,胸背的补子上是仅次于蟒纹补子的斗牛补,腰带上坠着牙牌,脸上是客气但是疏离的笑容,无一不说明他已经跻身宫内第二等的太监行列了。
许元姝上前行个礼,脸上故意露出迟疑之色来。
“怎么,当着外人叫我舅舅,我来了反而叫不出来了?”顾太监脸上含笑,半真半假的训斥道,竟是帮着许元姝坐实了这身份。
“舅舅。”许元姝叫了一声,就见顾太监头一偏,对看门的两个老宫人道:“我带她出去走走,略说两句话,就在这一片,可还要什么手续?”
“您说笑了。”老宫人一脸谄媚的笑意,“都是宫里的,规矩您也知道,还要什么手续?天黑之前回来就成。”
顾太监又对身后的小太监道:“你留在这儿,若有人问起,不可叫两位宫女为难。”
许元姝又看见了顾太监完全不一样的表现。
在外头他看起来有点高傲,别说是许义靖了,就是对上顾氏,笑容里都带着淡淡的不屑,可是在宫里就不一样了。
客气,八面玲珑,思虑周全,许元姝半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听见顾太监问,“咱们去哪一边?”
这是要考她不成?
她们住的这一处宫殿在皇宫的东北角,往北往东除了空无人烟的废殿,就是宫墙了。
往西则是六尚局,这个时间,那里必定来来往往的。
“不如往南?”许元姝问道,“舅舅说可好?”
说起来在宫外他还推辞来着,怎么进了宫就毫无顾忌把这个舅舅的名声坐实了?
新罗
顾太监扭头看她一眼,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抬脚就往南边去了。
许元姝跟在后头,顾太监来肯定是那人去问了,至于他为什么认下舅舅这个称呼……只要往他唯一的妹妹身上想一想就知道了。
“我原想抬了舅舅的名号出来,那太监就要退走了,可没想他竟然有胆子去问您。”许元姝半真半假的试探道。
顾太监慢慢走着,头也不回,答道:“他们几个凑了五百两银子给看门的几个宫女,叫放他们进去看一看,这下被你搅了,你可有银子赔给他们?”
“既然说的是看一看,那他们看也看过了,再说银子也不是我收的,为什么又要叫我赔?还是他们赖上了舅舅?”
顾太监轻笑出声,道:“他们自然是不敢的,只是可惜那几个宫女了。”
许元姝自然是不会替她们可惜的,把她们这些刚进宫的小宫女们往火坑里推,难不成还要帮着数钱不成?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出声,顾太监的脚步停了下来,视线落在许元姝身上。
这要是……他的亲外甥女儿就好了,顾太监不由得叹了口气,要是当年他妹妹能像她一样,从朱大人家里出来的时候也不会只落了银子,除了伺候男人跟害人别的一样没学会。
可惜……可惜……
先是骗过他妹妹,到了这宫廷里,现在还敢打着他的旗号去吓人,她能走到什么地步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若是没有这份心性,在宫里是走不远的。
而且……若是她如此防备他妹妹,甚至连许义靖都一起骗了过去,她究竟知不知道孟氏是怎么死的呢?
这人长成了必定是个助力,可是顾太监还是觉得,还是又笨又忠心的手下用着更放心些,所以她还是去新罗的好。
见顾太监许久没有说话,许元姝装作很是大胆的样子,抬头看了一眼,道:“我觉得,若是真叫我认个干爹,怎么也该是戴太监那样的人物才好。”
顾太监再次失笑,道:“你真是敢想,戴太监从小陪着陛下长大,更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恩宠是独一份的。别说是你了,就是我也想认他当干爹呢。”
“那可就乱了辈分了。”许元姝笑了几声,顾太监身子一转,又往前走了,只是一转身,他脸上那点子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半晌,顾太监忽然道:“李尚宫要去新罗了,你可知道?”
许元姝微微叹气,一脸的惋惜还有遗憾,点头道:“知道,四月十二就要走了。”
顾太监脸色一变,眉头一皱,昨天才定下来的日子,没想她消息这样灵通,不过再开口,顾太监声音依旧是缓缓地,真的就像是舅甥俩闲聊。
“李尚宫这次去新罗一共要带七个人,五个宫女,剩下两个——”他稍稍一顿,道:“其实也是宫女,十六七岁的宫女,一个是皇后宫里的,一个是魏妃宫里的,都是面容姣好,用来给新罗王充斥后宫的。”
“至于那五个宫女,皇后娘娘说了,全都从你们里头选。”
顾太监站定,回头看着许元姝。
许元姝脸上还是那份略有遗憾的表情,似乎一点不担心要去新罗。这份心性很是让顾太监佩服了,要说他现在也能做到不动如山,可是他十三岁的时候能吗?
显然不能。
那时候他刚去御马监没两年,一天到晚想的都是怎么往上爬,又或者凑到主子前头去表现,一听见有主子来御马监,兴奋的连饭都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