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上林苑监典署,正七品的官位,若是在别的衙门,这官位就有点小了,不过上林苑监稍微有点不一样。
这个衙门管的是皇家的猎场、果林、菜地等等,上头有太监照看着,面圣的机会一年也能捞着那么几次,逢年过节的兴许还能跟皇帝说两句话,得一两盘菜,因此就算是只是个七品官,也足够在京城里横着走了。
至于她的生母陆姨娘……原本是佃农之女,被父亲瞧上之后免了一年的佃租,他们就迫不及待雇了顶轿子,连正日子都等不及,就这么眼巴巴的送了来。
她父亲的妾室……很多都是这么来的,然后就扔在后院不管了,她们旁边三进的小跨院里,连带后罩房,一共住了十二个妾……
许元姝一路想着,很快到了外祖父家里,原本有点沉重的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外祖父是宫里太医,在调理肠胃上很有一手,家里不大不小五进的院落,旁边还有个假山有活水的小花园,虽然比不上许家的地方大,却雅致了许多。
几人刚走到二门,许元姝就看见外祖母孟老太太一脸笑意的看着她们。
顺着母亲轻轻推她那一下,许元姝拉着许修志快步上前行礼,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外祖母”。
“……没来也好,家里没男人招呼他。”
志哥儿在前头蹦蹦跳跳的走着,许元姝跟在他身后照看着,不过后头的话却听得清清楚楚。
外祖母中气十足,身体想必也很好。许元姝嘴角翘了翘,加快两步赶上了志哥儿。
“你父亲一大早便被宣召进宫给陛下瞧病去了,你哥哥因为要陪你大嫂回娘家,因此让你侄儿跟着去了,家里就剩下我还有你侄女儿。”
孟氏嗯了一声,问道:“琦姐儿风寒还没好?我记得送腊八粥的时候她就病了?”
孟老太太道:“快好了,就是还有些咳嗽,原本她也要一起去的,只是你大嫂担心她吹了冷风又要加重,便将她托付给我照顾。”
说着说着孟老太太的声音里就有了笑意,“其实已经好了,我知道你大嫂是怕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专门留她给我解闷的。”
说了没两句话几人就到了内室,孟老太太拿了个小匣子出来递给许修志,笑道:“天工院做出来的新奇玩意,说是给十四皇子玩的,正巧你外祖父去请平安脉,就顺手给了他一匣子。”
皇上的赏赐得的毫不费力,这就是天子近臣的好处,许元姝垂下眼眸,不仅仅是志哥儿,就是她手里也有几件宫里赏赐下来的小玩意。
这怕也是父亲对母亲有点忌惮的最主要原因吧。
许修志今年才七岁出头,再是天资聪慧也逃不开爱玩两个字儿,加上天工院做的东西又精巧,他打开来就不放手了,孟老太太一脸的笑意,吩咐丫鬟,“带他去里头玩吧。”
许元姝知道外祖母跟母亲有话要说,便笑道:“我去看看琦姐姐。”
“去吧去吧。”孟老太太笑道:“她在家里闷了一个多月了,你跟她好好说说话。”
许元姝嗯了一声,跟着丫鬟一路往后院去了。
舅舅膝下一子一女,都是大舅母生的,表哥去年及冠,表姐刚刚及笄,都已经定了亲,今年外祖父家里要办两件喜事,想必很是热闹。
才走到门口,许元姝就听见姚妈妈的声音,火烧火燎的,“好我的姑娘,这帕子是纳吉的时候给姑爷的回礼,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许元姝脸上顿时就有了笑意,先开帘子就走了进去,叫了声:“琦姐姐。”
桌边坐着个跟她一样几乎是一身红的少女,看见她进来脸上立即就绽放出笑容来。
她急忙把手上东西往针线篓子里一扔,人就站了起来,笑眯眯拉过许元姝的手,“你可总算是来了。”说完又扫了姚妈妈一眼,“你看她是不是又长高了?”
虽然是亲戚,但也是客人,断然没有把她放在一边自己绣花的道理,姚妈妈收敛了脸上神色,一边叫小丫鬟倒茶准备点心,一边拿着东西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她们两个,孟琦拉着许元姝笑个不停。
许元姝被她这笑容搞得有点发憷,头一偏道:“你怎么还不去绣手帕。”
孟琦长长的“哦”了一声,声调很是奇怪,“别说我了,你怕是也要绣手帕了。”
许元姝心里猛地一跳,虽然有点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过还是下意识的反驳道:“我哪年不锈手帕,今年还送了你两块呢。舅母也有,外祖母也有。”
“你还记得我外祖父家里的二表哥吗?”
许元姝一抬头,就看见琦表姐笑盈盈的看着她,“我叫二表哥,你得叫三表哥了,去年中了秀才的那一个,你还吃了他的秀才酒呢。”
许元姝脸上一阵烧红,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耳朵里就听见琦表姐的笑声,还有自己那声微不可闻的“记得”。
“……你大嫂娘家的侄儿,庶出的那个。”小厅里,孟老太太也在跟孟氏说这件事情。“他们两个年纪也合适,都是亲戚知根知底儿的,你也放心。”
孟氏略略皱了皱眉头,犹犹豫豫道:“您知道的,元姝打小就在我身边养着,像是亲生的一样,我总得——”
孟老太太拍了拍女儿的手,“我知道的,那会你抱她来,五岁的孩子才这么大一点点——”老太太比划两下,想起当时的情景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半。
“她醒来看见我,迷迷糊糊就叫了声娘。”孟氏叹息道:“又叫了我这么多年母亲,她的名字也是我取的,我得给她好好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