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载梦飞扬,温柔却无悲无喜。
恐惧如巨蟒将我缠绕,“星临,你在这里对吗?你一定就在这里……”
依然无人回答。
我终于再不能欺骗自己。
这里没有星临,留在这里的,只有一段他哼唱的歌声。
最初的时间,最初的海水,最初的世界,还有温情的声音……这就是他曾经郑重的要送给我的礼物。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期望回到最初,回到只有两人相拥的时刻。没有□□神,没有创造和毁灭的力量。在这里,他会唱歌给我听,用来弥补那些只有我说话他却从来不答的日子。
原来他早已计划好一切。
等带我离开昙华城,游历完沧溟之野,就将这一切告诉我。或者,等我重生,再次接受他的感情,就放下身外的桎梏,与我一同来到这最后的净土。
他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却从来不说?
而我呢?
我又做了些什么……
我毁掉了一切。
包括他,包括我们之间的所有。
在这一刻,我不再能骗自己,说他只是沉沉睡去。
这没有他的最初的世界,让我知道,他真的已经离开了我,甚至,也许会再也回不来。
万顷碧波,深沉如海,澄蓝似天,只是再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泪水从我双目中滑落。
我在这片最初的梦里哭泣,悼念着我的爱已经离我远去。
晶莹的眼泪落入透明的海水中,却似一滴水落入沸油中,周围的平静的水波忽然似有生命般的扭动起来,先是翻出细小的波纹,不刻就已成惊涛骇浪。一重接一重,以我所在的位置为中心,水波掀起层层巨浪,大力的拍打在半圆形的结界上。
那障壁本来就因为我的进入出现了缺口,不到一会儿就被拍出大片裂纹。
强大的冲击感让我再不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从里向外看,这透明的琉璃世界就仿佛破裂的玻璃球,因为高压快要被挤成碎片。
这是星临留给我的世界,却要碎裂在我的眼前。
再也顾不得许多,我想伸手强自挽留,但那些流质的海水却在结界破裂的瞬间全部化作点点金色的微小光圈,如同萤火一般升向无尽的天空。
如同星辰,如同流火,它们在空中汇成一片倒流的银河,从地面快速飞向天外。
我对这些小小的光环再熟悉不过,这分明就是神祇散失的力量和魂魄。
“星临……”我想起了什么。
天泰湖已经消失,壁障不复存在,在大片闪烁的星光中,我又看见了玄珩和太嫦。
那些光圈有的擦过他们身旁,玄珩脸上的伤痕立即愈合,太嫦消瘦的面颊变回原来的光润,两人惊讶的看着自己周身的变化说不出话来。
见到如此情景,却坐实了我刚才的猜想:这天泰湖聚集着星临最后的力量,却因为我的擅自闯入而消散。
而这最后的创造之力的散失,这不知会意味着什么。
惊绝之下不容思考,我急忙骑上翳鸟,追逐着那些星光而去。
它们宛如拥有生命,在一部分向昙华城涌去,一部分则在半空中飘飘洒洒降落在沧溟之野的各地。
随着那些光点一个个隐没在地面上,沉黑的夜色渐渐淡去,一轮弯弯皎月从乌云背后半露面容,沉静的月光洒向大地。飞行在高空中,我终于又能看清沧溟之野的全貌。
广大的原野上笼罩着苍黄和昏红的死气,由天贯地的龙卷风如巨犁在地上凿出道道深壕,原本肥沃富饶的土地如今支离破碎,如同被失手摔碎的土坯。不论丹砂海还是瀚海都是一片阴冷的黑色,海面上聚集着巨大的漩涡,与地面上的龙卷风交相呼应,抹去所有生命的痕迹。
但随着那些星光的降落,转机从这里浮现。
飓风隐没于天际,漩涡消失在海面。宽广的海水和陆地如同一幅冉冉着色的挂毯,凡是落入光环的地方就渐渐恢复成原来的颜色。橙红的丹砂海,深蓝的瀚海,沃野千里翠绿的广都之原,流沙遍布苍黄的洹流。点缀在其中的,是峰峦起伏的群山和奔流千里的河流,蔚蓝的拥雪江完全盘绕成龙形,墨色的黑水艰难的穿越广漠的荒原,白雪皑皑的日月山屹立于整个大陆的中心。
这五颜六色的一切,袒露在流银般的月光下。
第一次,我发觉这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地方。
这就是星临真爱的世界,是他创造并守护千万年的世界。
沿着蓂荚的指引,我循着流星的轨迹一直向前,直到看到那座雪白的城池。但随着星光的涌入,震撼的景象再次发生,这形如昙花的天空之城正在又一次崩塌。
相比上一次零星、无序的崩落,这次的垮塌才是致命的。
白色岩石质地的“花瓣”层层剥落,坠入大地和深海,如同倾尽全力盛开的云外飞花缤纷凋零。落下的岩石在急速下降产生的强风中灼热燃烧,有的一掠即逝,仿如流萤;有的巨大的火球,俯冲向里面。
光圈越来越多,全部聚集在昙华城中心,覆盖在稷泽上空,如同一层淡蓝色的星光。
崩塌越来越剧烈,连诸方四君居住的第二层花萼也全部落下,只剩下稷泽,以及被它围绕的归墟殿,形如倒立的圆锥浮在空中。
迎着不断坍塌的大块岩石,我催促翳鸟疾飞向昙华城中心,下面被撕裂的岩壁凹凸起伏、陡峭锋利,归墟殿已经触手可及,我却必须飞到平行的高度才能靠近。
就在此时,坚韧的蓂荚如同炸裂般枝茎寸寸而断,悬浮的稷泽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向无尽的高空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