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样的描述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委羽山是一个邪恶而恐怖的地方,足以将一切埋葬。
澄夏非常反对我前往委羽山,却无法改变我的决定,于是我在自己二十二岁时从广都之原的东面出发,整整花了三年时间,才到达了大陆最西面的委羽山。
这三年中,我亲眼目睹无数与我去往同一个地方的人死于非命。广都之原中仙族和蛟龙族的追杀,日月山的严寒和雪崩,洹流中的流沙、凶恶的陵鱼、吞噬人类血肉的妖族和吸取人类魂魄的魔族……无数次我都险些死在艰险的路途中。
到达了委羽山,在经过了最后的考验后,我终于来到噬神殿,见到了传说中邪妄的魔星。
然而,在看清楚他面貌的那一刻,我的心中却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分明是……我在时之钥中看到的,那个无助哭泣的人。
在永夜城中无数个无法见到阳光的白日,我一次又一次的将时之钥打开,去看其中留驻的朝日景象,而每一次,也都会看到看到这个人。
原来他叫做沉音。
我开始努力的接近他,除了尽快找到枥莣花,还有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原因。
他总是看起来阴郁又喜怒无常,几乎所有人都害怕他,畏惧他。
但我知道,事情并不是如此。
我见过他的眼泪,我知道他的痛苦和悔恨,在我眼里,他那么可爱,却又很可怜。
所以当他相信我,要把生命交付在我手中,让我去取回枥莣花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照做,首次违背了那个神秘声音发出的指令。
我再次拥有了自己真心想得到的东西。
我想爱他,也想要他一样也爱我。
当他告诉我,要我从此陪伴他身旁的时候,我的心熔岩般的炽热,又仿佛变得不是自己了。
我会因他的高兴而高兴,因他的悲伤而悲伤,当看到他与其他人亲密的时候,我会抑制不住的生气甚至愤怒。
我不该这个样子。
我是怀有特定的目的而来,却忍不住一再的表现出自己真实的情绪,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原来是这样一个霸道又小心眼的人。
但澄夏还在等我,我终于决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他坦白我的过往,包括来到这里的目的,却最终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我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变心了,或者根本就没有动心过吧。
是我自己陷得太深,所以生出了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妄想。
我抛弃了绝不爱上任何人的誓言,所以受到了惩罚。
其实我早应该知道,没有人会对我们这样的人认真的。
更何况他是高高在上的星魁。
这真的太寻常,也太应该了,甚至可能讲述出来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
在挣扎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之后,我终于发觉自己毫无进步,仍然只是那个看着自己爱情逝去却毫无能力挽救的傻瓜而已。
但我仍然很对不起他。
爱与不爱一个人都是他人的自由,但我取走他怀念喜爱的人的东西,依然会让他觉得难过。
为了换得魔族暂时不加入战争,也是出于愧疚,我又回到了委羽山。
并且这一次,我真正的失去了自己的爱情。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所有的甜蜜都不见了,你拥有的只是那段回忆中的痛苦,记忆如果沉重的枷锁让人透出不过气来,双重的痛苦几乎要把人逼疯。
澄夏很担心我,却毫无办法。
那个神秘的声音则教导我如何将枥莣花的力量运用到极致,他的目的是让我找到一个名叫苏意澜的人,但苏意澜住在神树若木的附近,是仙族重兵把守之地,周围设有“七星魁”强大的结界,如果要找到这个人,必须攻下漓都。
那个声音还说,如果过度使用枥莣花的力量会导致可怕的结果,叫我量力而为。
我却已经不在乎了。
那些属于自己的,我真正想得到的东西,都已经不再可能拥有。
那么,就让更多的人能够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吧。
至于我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我是真的不再在乎。
就在此时,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他说他叫“小榕”,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会来到这里,想要留在我身边。
他的身份很可疑,又知道了太多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可我还是选择了保守的方法,只是把他带在身旁,就近监视。渐渐的,我发觉他很有趣,也很可爱。
明明是一张生嫩的脸庞,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会关心我,也会教训我。明明原本的剑法已经很不错,我教他的招式却怎么都学不会,非要我一遍一遍手把手的教导才能勉强学会。
他的一切都和我脑中那段被剥夺了色彩的记忆重合起来。
仿佛那些不能想通的事情现在都能理解了。——我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人,为什么会爱上那个人,为什么会为了他放弃自己的自尊和骄傲。
不由得我不怀疑小榕的身份。
初恋的那个女孩忌日的时候,在那样恍惚的月光下,我说出了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出的话,那是沉淀在心底、死了也会与我一同埋葬的心声,但我却在他面前说了出来,我不知道是要说给沉音听,还是要说给小榕听,或者真的只是想找到一个人倾诉而已。
但那个夜晚却又让我害怕。
我确定了他的身份,而且发觉自己又一次心动了。
我几乎要憎恨自己,为什么这样下贱,要一次又一次爱上那个根本就对你毫不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