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神宗皇帝仍旧语气淡淡,显然是半个字都不信他的。“是哪家的闺秀?”
慕容复拱手一礼,低声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请陛下耐心听臣一言。”
“说罢。”神宗皇帝终于压下心头怒火,带着几分冷诮的神色望着慕容复。
“那是在臣两岁的时候,先父与先慈鹣鲽情深,见先慈思念家乡便决意收拾家中产业回先慈的家乡姑苏安置。而与我慕容家同行的,还有我慕容家的管家萧远图极其家人。萧叔虽与先父有主仆名分,但他们自幼一同长大情如手足兄弟,我慕容家的一半产业俱是萧叔的功劳。萧叔那时育有一女,将将满月,先父欲与萧叔亲上加亲,便定下了臣与萧叔之女的婚约。怎知,在回姑苏的路上,我们路遇劫匪,挟持了萧叔的妻小,以他们的性命逼迫先父交出财产……”
说到此处,慕容复痛苦地闭了闭双目,轻声道:“陛下,所谓善财难舍,那是我慕容家几代积累,先父他……先父早已暗令仆役去县衙报信,只盼能拖延片刻,以待官兵前来搭救。然而萧叔爱惜家人性命,奋不顾身上前与劫匪搏斗,最终命丧劫匪之手。幸得官兵及时赶至,我慕容家得以保全。只是萧叔既已身亡,萧婶对我慕容家怨恨不已,不顾先父的挽留带着女儿离开了慕容家。先父因为萧叔之事始终自责,定居姑苏后不久便郁郁而终。先慈也在微臣十四岁那年撒手西去,先父与先慈临终前俱殷殷嘱托,要微臣设法寻回萧婶母女,好生补偿照料她们一生。先父先慈遗命,微臣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敢有违。请陛下明鉴!”
神宗皇帝万料不到慕容复居然能给他这么一个惨烈的解释。此时民风淳朴,哪怕是万恶不赦之徒也绝不会随意编派父母尊亲,神宗皇帝怎么也想不到来自后世的慕容复对他这具肉身的身生父母绝无半点眷恋,至于编造谎言那更是张口就来毫无压力。他见慕容复情难自禁又提及父母遗命,甚至毫不讳言生父贪财失德,对这个故事已是深信不疑,只问道:“莫非这些年来你都不曾有你未婚妻子的下落?”
慕容复黯然摇头,无奈道:“萧婶性情刚烈,先父在世时曾派人前去她的家乡送钱送物。哪知萧婶见先父得知她的下落,竟连夜带着女儿远走。自此,再无音讯。时隔多年,这人海茫茫,微臣也不知该去何处寻她们母女。只是无论如何,这是双亲临终遗命,臣若有违,岂不是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也闭不上眼么?”
“倘若你这一生都寻不到她们母女……”神宗皇帝试探着道。
“那便是天意令微臣孤独终老。”慕容复斩钉截铁地道。
“好,好!”神宗皇帝见慕容复把话说得这般不留余地,顿知婚约之事不可再提。只见他神情莫测地连道了两声“好”,面无表情地道:“慕容卿如此孝心,朕岂能不成全?朕方才之提议,便且作罢。以慕容卿的才具,堪当国史院编修一职。”
国史院编修,那是正八品官衔,要一个探花郎任八品官衔已是低就。况且如今朝中并无修史的计划,这官职是有官无职,慕容复想要做出成绩那是痴人说梦。而三年之后,又有新科进士入朝,慕容复这个胆敢拒婚的过气明星,只怕是要终老国史院了。
这个道理,满朝文武懂,慕容复更加不会不懂。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纵使宋神宗刻薄寡恩公报私仇,慕容复此时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谢恩而已。想起乔峰那句“要当个好官”的嘱托,慕容复不由暗自苦笑。如今他所盼望的,只是宋神宗能尽早龙驭归天。待高太后掌权,起复老师,也好设法将他从国史院这等养老之地捞出来。身为大宋官员,却对大宋皇帝毫无敬畏之心,怕是无论如何都谈不上是一名忠君爱国的“好官”了罢?这可真是科举有风险,拒婚需谨慎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慕容复编的故事可《鬼丈夫》琼瑶著
慕容:导演,能解释一下国史院编修是怎么回事么?
导演:我一片苦心,给了你图书馆管理员这个神奇的职业,你还有什么不满?
慕容:……
新角色登场
“国史院编修?正八品?这是怎么回事?秦官人是进士出身,名次远不如公子爷还授了从七品的监察御史,怎么公子爷堂堂一个探花郎反而只有八品官?”
慕容复带着正八品的官职回家,最难以接受的自然是风波恶。慕容复见他好似一只没头苍蝇在堂内乱转,不由无奈扶额,只道:“是我无能。”
“公子爷,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风波恶赶忙停下虎虎生风的脚步解释了一句,隔了一会,又恨恨地补充。“婚姻大事,本该两厢情愿。哪怕他是皇帝老子也不能强买强卖啊,居然还携私报复……”
“风四哥,噤声!”这一回,不等慕容复发话,正坐在慕容复对面斟酒的乔峰便已出言提醒。“你家公子爷已入了官场,你若言行无状,不是给他招惹祸端么?”
乔峰此言一出,风波恶登时恹恹。只见他大马金刀地往桌前一坐,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忿忿不平地道:“难为公子爷还为他出生入死搭救公主,这皇家可真是不讲理!”
慕容复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随手给乔峰与风波恶都满上一杯,轻描淡写地道:“谁能跟皇家讲理?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慕容复的话这般直白,乔峰与风波恶二人立时一怔。只是再仔细一琢磨,却又觉不无道理。风波恶面露愤恨之色,若非顾忌乔峰,只怕当场便要嚷出:“终有一日待公子爷坐了这天下,也让姓赵的尝尝这无处说理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