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低头端起茶碗以茶盖缓缓拂去碗中袅袅蒸腾的水雾,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方开口道:“彼此彼此!”
“你!”冯默之生性高傲行事做派向来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里受得了宋青书这般嘲讽,只是他刚从桌边跳起便注意到宋青书慢慢抬头向他望来,眼底那抹令人厌恶的温文笑容好似只一眼便看透了他料准了他等着他发作。冯默之咬咬牙宁死也不愿让宋青书看轻了,又恨恨地坐了回去。“武当大师兄的位置,你担不起!我从来就不信你是可以为了侠义二字为了维护师门牺牲一切,包括你自己的性命的人!宋青书,你生在武当你爹是武当代掌门,对于你的武学修为各位师叔伯各个用心着意,便是太师父也时时过问,江湖中人人皆知来日你必是武当第三代掌门。最高的武学、最盛的名望,对于江湖中与你年纪相当的少年而言,他们将毕生苦苦追寻的一切于你都唾手可得。自幼享受惯了的人总视其为理所应当,从未想过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轻生死、重大义,你做不到!生死关头,你绝不会为了道义而牺牲!”
“却是令你失望了!是宋师兄入汝阳王府抢回了黑玉断续膏治好了三叔的伤,也是宋师兄带着我们打赢了那晚的海战仅凭一人杀光了海沙帮的水鬼保住了我们的货船。那个时候,冯默之,你在哪里?”方振武望着冯默之不住冷笑,“你逃跑了!你出卖了我们!”
方振武说的得意却不知宋青书的后背都已汗湿,宋青书知道冯默之说的没错,至少上一世他的确是这样的人。整日里口口声声为侠为义为国为民,最终却是为了一个女人……不!是为了内心的贪欲,出卖一切、放弃一切!冯默之说他装模作样,他的确没有看错自己,至少,是曾经的自己。可如今这一世,终究是不同的。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绝不允许自己再犯错,绝不!
“……可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方师兄说的没错,我终究……看错了你。”得知爹爹使那祸水东引之计令武当众人在海上遇险时他也曾想立即前去救援,结果却是被爹爹仅用三言两语便挤兑住,明知守在屋外的护院无一人是他对手,可他竟不敢走出房门一步。自幼爹爹便教他识人,枉他自负聪明洞察人心,认定了宋青书是那装模作样的伪君子真懦夫,不想原来他自己才是这样的人。想到这冯默之不禁自厌一笑,忽然服了软慢慢低下头向宋青书执师弟礼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礼。“我以为我看透了你却不想我只是看透我自己,把我自己当作了你。……宋师兄,默之,愧对师门,对宋师兄的品行更是心服口服。”
“师弟,你……”方振武与冯默之感情更亲自然更为了解冯默之的秉性,以他的骄傲原是宁死也不会认错的。想到冯默之当时的立场,师门与亲父便是换了自己也不知如何选择,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忍。
与方振武相比宋青书却是更为震惊。冯默之这些年处处与他作对,若说宋青书两世为人又是大师兄武功人望在三代弟子内俱是首屈一指,却偏偏收拾不了一个冯默之那是笑谈。之所以由得冯默之放肆这么多年,不过是因为宋青书并不想与他计较更不愿分心折服他。上一世武当三代弟子也曾人人以他马首是瞻,可最终又如何?不想上一世有心栽花花不发,这一世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来说了什么终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做了什么。思量至此,宋青书终是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无论前世今生,有太多的事他终究是越看越明。
“这本是我冯家家传剑法,我冯家先祖原是‘函谷八友’之一师从逍遥派苏星河。只是数代以来冯家子孙对买卖的兴趣远甚武学,逍遥派的高深武学也都散佚无踪,便是这套剑法也只剩剑招没有剑诀。我入武当门下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凭己之力补全这套剑法,如今……”说到此处冯默之不禁自失一笑,往昔的雄心壮志业已成为梦幻泡影再无挽回之余地,他也该如爹爹所愿忘了武学专心行商。留恋地将手上的剑法书册捏了又捏,最终狠狠心摆在宋青书手边。“武当诸师兄弟中,宋师兄在剑法上的天资最厚所使剑招轻灵飘逸与逍遥派武学相合。他日宋师兄剑技之精威震天下,若有一招半式是脱胎于逍遥派,默之对冯家先祖也算有个交代。”
宋青书望着冯默之向他与方振武施礼后转身离开的背影怔愣半晌,忽然扬声道:“冯师弟,还想回武当吗?”
冯默之难以置信地转头望住宋青书,面上呆傻的神色让他看起来终于像是一个少年了。“你在说什么?”失声问过这句后冯默之又大步折了回来紧紧盯着宋青书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有办法?”那凶狠的神色仿佛只要宋青书露出半点玩笑的意思他便要杀了他。
“那晚发生的事,我就是用猜的也能猜到你事先绝不可能知情,而等你收到消息武当的货船在海上遇险,也是你爹以全家性命相要挟不允许你跟着涉险。那一晚你向你爹尽了孝,就没想过该如何向师门尽忠?”对于冯默之的失态宋青书却并不惊骇,将茶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随手将茶碗扔到一边,冯默之却是因为宋青书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心脏猛然惊跳了一下,耳边只听得他道,“跟我们回武当,跪在山门外,直到所有人都原谅你为止!这是你唯一能做的。”
冯默之心知师父和几位师叔伯都是心善之人,宋青书的这个主意至少有八成机会可以成功!然而没等他欣喜若狂多久又猛然冷静了下来,满腹疑窦地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了将来你犯错的时候,大伙也能给你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