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步往外头走,步子比往常稍稍快了一些,高喜跟在他身后,还以为甄应嘉这是不为难他才加快了步子,心中一送,便又多说了一句,“来的是陛下的人,应该不是什么机密,说话的时候正吃饭。”
甄应嘉这才放下心来,盐税是国之根本,私盐这事儿肯定不能放在明面上说,所以肯定不是这个。
甄应嘉又松了口气,想到皇帝那时候没有追究,甄应嘉当然也不会主动去说。
虽然现在不做了,但是以前的确做过,难道他要去给皇帝说这事儿是原来那个甄应嘉做的,现在的甄应嘉是异界来的一缕孤魂?
皇帝不觉得他疯了就是好的,说不定还会叫道士来给他驱邪呢,到时候官位肯定是没有了,他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至于这罪责,自然也是逃不掉的。
所以得想个万全的法子,就算事发至少能全身而退,再不济也不能被当成主谋,虽然他的确不是主谋,可是当年的王子腾心思深得很,全躲在他们几个身后,几乎一点证据都没留下来。
甄应嘉眯了眯眼睛,忽然想起王子腾是最后一个死的,王家也是最后一个败落的,所以也不是没办法。
这些日子他也曾仔细推敲过,当日康和托人带给他的口信,虽然只有一句话,可是揣摩几次之后,他就知道林如海这折子里只告发了他一个人。
“……皇长孙说陛下收了江南来的帖子,说您牵扯到了偷运私盐里头……”
不管是奏折还是帖子,上头都是有封面的,从外表看都是一样的,康和既然能说出来是江南来的帖子,那肯定就是看见实物了。
既然看见实物,里头到底写了几个人他肯定知道。
按照康和的性格,如果这帖子里头写了其他人,肯定是要告诉他的,以便计划下一步的对策。
可是距离消息传出来三个月了,他跟康和见面也不下十几次,什么话都没有。
所以林如海这折子上必定只有他一个人。
知道了这一点后头就好办了。
不多时到了御书房门口,高喜进去通报,门开的一瞬间,甄应嘉见里头影影绰绰的全是人,越发的肯定不是这档子事了。
进去一看,里头人还挺多,背对着他正给皇帝回话的是管私库的总管太监廖进忠,虽然管得差不多是整个天底下最肥的一个缺儿了,不过这一位廖公公体型偏瘦,颧骨高高凸了出来,至少外表上看怎么都不像吃了很多油水的人。
两边站着,看着很是深沉的两个老头,分别是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稍远处还站了一个甄应嘉从来没见过的人,不过样貌体征,还有他的衣着打扮,多半是江南来的那一位了。
然后便是康和,在皇帝身后站着。
甄应嘉进去行了礼便站在一边,虽然他是皇帝的心腹,但是眼下算是正式场合,眼前这些人官职都比他高,况且在皇帝面前,任何人都没插话的胆子。
只是皇帝叫这些人来干什么呢?
甄应嘉不免又抬头看了一眼,只是不知道怎么,这一眼就跟康和对上了。
要说两人这些日子见面虽然不多不少,但是都在宫里,前前后后围的都是人,别说互诉衷肠,就是言语里头都是正经到不能再正经了。除了天气午饭这等话题,似乎再没说别的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两人心里的那一点情愫也没减多少,反而因为求而不得越发的火热了。
就像现在,甄应嘉对上康和的视线,在他眼里只看见了一团火。甄应嘉急忙将眼神别开,心里不免生了点别样的感觉。
甄应嘉将头低下,心思转到屋里这几个人身上。
户部尚书在这儿,说明这事儿跟钱粮有关,至于工部尚书……管的是营造工程,还跟江南有关。
剩下两个一个内库总管,一个江南来的也都是皇帝的人。
皇帝在江南有什么?行宫!
正想着,皇帝开口了,脸上很是阴沉,“正好你来了,你再说一遍。”
虽然皇帝这句话里头一个名字都没有,不过在场的人无一不是人精,谁都明白皇帝说什么。
第一个“你”是甄应嘉,第二个“你”就是江南来的那人了。
“是。”江南来人冲皇帝一躬身,转身过来。
这人甄应嘉见过,正是当日接替他行宫总管一职之人的副手。看来真是行宫出事了!
“……前些日子夏汛,又下了几场大雨……”
那人又重复了一遍,甄应嘉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怕是为了重修堤防而来,至于内库总管……这是要重修行宫的。
皇帝的行宫选的地方虽然靠近河边,不过地势稍高,而且这一段的大堤修得又高又坚固,而且年年户部都拨钱粮加固。
原本不是遇上百年一遇的洪水,是怎么都不会淹上行宫,只是今年这大堤被人动了手脚。
谁会动皇帝行宫门口的这一段大堤?本来损坏大堤就是死罪了,又是这么关键的一段,只听那人又道:“总兵和知府专门派了人管这事儿,只是眼下还是汛期,人手难免不足,进度稍稍慢了些。”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不过一处行宫,自然是百姓重要。等汛期过了——”说完又狠狠一拍案台,“查!给朕好好查!敢破坏大堤,诛九族!”
几人急忙称是,又道“陛下息怒。”
皇帝胸口起伏几下,又道:“朕决定今年大修堤防!”
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一躬身,“臣等这便回去拟个章程出来。”
皇帝点头嗯了一声,道:“你们下去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