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河灯之上不过随手提了一个墨字,顿了片刻,那笔尖在那薄薄的糊纸上便已晕染出了一个深色的墨点。
赵璇将从墨子渊的怀里夺过了那河灯,再小心的揣在了自己怀中,走过了那石桥之上,将那河灯往那湖中轻飘飘的一抛,已落入了那三生湖中。
墨子渊似是无奈的挑了挑一边的眼角,眉间疏懒的笑意更甚,倒也是任由了赵璇胡闹的作为。
赵璇将了双手张至了自己的唇边,像是正对着湖中的河灯大声的说话道,“——愿企盼大表哥早日觅得良人,娶妻生子,白头偕手,享得一世安乐。”
墨子渊听罢,神情间好似多了几分的怔愣,再回首之时,眼中却已多了几分暖极的笑意。
——倒也真是个实在的疯丫头。
便是已然嫁作了人。妻,还是这般疯疯癫癫的模样。
……
放罢了河灯,赵璇又拉拽着墨子渊在这日喧闹的街市上逛上了一圈,这日的天色已经极晚,只是,在这极晚的天色之中却仍有了一家的茶寮灯火通明,墨子渊寻思着便要上这茶寮去坐上一坐。
茶寮里除了一个总是低着头不叫人见着脸的小厮,尚还坐了一个年轻的公子,那小厮好似在低着头总像是在低声咒骂着什么一般,于自己自言自语的说道了几句,“亏大了,亏大了,这实在是笔亏本的很的生意。”
赵璇瞧着那小二觉得新奇,便问道,“你这小二,怎么非要低着头叫人瞧不见你的脸来?”
那小二倒上了两杯上好的茶水了来,含糊的应付了几句,说道,“这世上见过我的人都说我怕是长得极丑,便是只要见到了我的脸,便能三天吃不下饭,喝不下水来……我的脸却自然还是不见的好。”
赵璇听来觉得好笑,而她也确实诚然笑出了声来,说道,“你这小二,说话倒也实在有趣好玩得很。”
——天下间又怎会有长得这般极丑之人呢?
那小二便苦笑道,“姑娘,你可要来些什么的茶点?”
赵璇犹豫了片刻,说道,“你这里可有些桂花糕,或是杏子一般的干果?”
小二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赵璇又道,“可有云片糕?”
小二又摇头朗声说道,“没有。”
赵璇道,“你且跟我说来,你这里可有些什么的糕点?”
那小二笑道,“我这茶寮里只有了一种的糕点。”
赵璇道,“什么糕点?”
那小二道,“梅花糕。天下最好吃的一家梅花糕。”
赵璇笑道,“你怎么知道你这里的梅花糕是天下最好吃的一家?”
那小二顿了片刻,方才又缓缓的开口说道,“因为做这梅花糕的厨子……是万梅山庄的厨子,用了万梅山庄的梅花的花瓣做成的梅花糕。”
——……万梅山庄。
墨子渊初闻了此间的名字,只觉得这名字起得倒是颇为的雅致好听。
只是……却到底总是觉出了几分的古怪了来。
竟是……好似有些实在熟悉得很。
茶寮里小二正笑着与墨子渊说道,“子渊兄,可是要尝上了一尝这处极好的几块的梅花糕?”
他唤他作子渊兄,恍若他们之间本已是相识已久的熟人知己,仔细看来,那似是已然露在了外面的下巴上扬着一瞥的胡须,那一瞥的胡须微微向上翘起,看来竟是有些古怪,但若说究竟有了如何的古怪,却竟是分毫也瞧不大出了。
而至于坐在了墨子渊对面的是一个一身白色锦衣的男子,面目生得极为的俊朗,温温和和的,是个君子如玉一般温润可爱的男子。那男子见了墨子渊,却似只温温和和的笑着,然而,见了那男子的笑容,比春风还要柔软,比纯酿更为醉人,是个笑起来极为好看的男子。
那一身白衣的男子向着那小二偏过了头来,却是说道了句,“若是常人分明见了你这般的模样,便一定不会认为那是你了。”
那男子便是向墨子渊微微的颔首,笑着于人说道,“子渊兄,许久未见,近日来可算是过的极好?”
墨子渊便开始疑心,他怕是先前定然认识过这个古怪的小二和这个温润的公子了来。
……
镇上最大的一间青楼便是弄妆楼,每年的元宵,弄妆楼却定然要在了门前摆上了一名的擂台了来,决出一名最漂亮最出色的花魁来,这般的赛事其实不看也罢,自从竹音来了这弄妆楼,每年的花魁却定然是花落一家的,那便是竹音。
这一年的元宵,竹音换上了她觉得自己最好看的一套衣裳,略施粉黛,便是一顾倾城的绝世的姿容。那一袭青色的纱裙在了人群之中寻觅了极度,翩飞的裙角凌乱,满头的青丝如墨。
她捧着手上的花灯,灯上的糊纸怕已是被她方才攥紧了几分的指间弄皱了几分,她再小心的松开,试图缓缓的抚平那花灯上的皱褶,直到了那层糊纸终于再度变得光滑如新的时候,她怕是才方松下了一口气来。
竹音在找一个人,一个天下间最风流不过的才子,那人的眉角定然是微微上扬的,那人的神色之间定然是带上了几分疏懒闲散的笑意,这一年的元宵……她在盼着一个人,岁岁年年,盼着同一个人……
——这世上所有的未知之事,若是不愿去尝试了分毫,便怕是真正的半分的念想也无了。
最初最过卑微的企盼至了如今却生生生出了几分狂想的欲。念和妄想了来,天下间的情感怕是向来盲目得很,飞蛾扑火,怕是早已顾不得自身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她的眼中却只见了一人的身影,月光下的树影斑斓,那人靠在了身后那颗镇上最大的千年古树的枝干上,闭眼,正做了浅眠一般的模样,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那么的好看,带了几分实在风流的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