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和贾赦贾政三个几乎是被架出宫的,而且来的时候是坐的官府的马车,回去的时候怎么办呢?就算是马车夫,也没人敢在宫门外面拉生意的。
于是母子三个也顾不上失礼还是避讳了,互相搀扶着往外走了好久,才找到马车回荣府。可是一进荣府大门,他们就恨不得还待在宫里别出来了。
荣府已经乱成粥了。
荣禧堂前面的一大块空地全放着箱子,贾政的书房里的桌子椅子全被搬了出来,戴公公和一个记录的官员坐在一处,听着下面的人一个个的清点。
贾母当场就晃了几晃,想要晕过去,可是又想着阖府上下没个能做主的人,便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打着精神,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在里面屋子坐着。她想虽然明旨未下,但是大儿子被夺了爵,二儿子这官也不知道能做到何时,自己好歹还是正一品的诰命,这个时候一定得撑住了,不然这一家子人要如何是好。
要说戴公公本质上还是个善良的人,下手也不算太狠,只将御赐和明显超出品级的东西整理了出来。过进去搜东西的侍卫就没这么善良了,谁家得了御赐的东西不好好供着,他荣府居然放在奴仆的房子里藏着,其心可诛。因此他们下手稍微重了些,又都是孔武有力的年轻侍卫,因此连大家具都给挪了位置,房子里翻得其乱无比,甚至连几个夫人的嫁妆都下手翻了一遍。虽然都有嫁妆单子,但是一群大老爷们对着嫁妆单子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还是顺手捞了不少小巧的玩意儿。
唯一幸免的只有李纨屋里了,里面都是白布帷帐,官兵一进去便看见贾珠的牌位,屋里还有不满一岁的小儿所用之物,再者她的屋子也是最小的,因此只在外屋搜了一搜便离开了。
官兵来时早有通传,因此几房的女眷都在贾母的花厅里待着。邢夫人坐在一边不住的叹气抹泪,王熙凤拉着王夫人的手叫:“姑妈,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就被抄家了呢!”
王夫人拍着怀里的宝玉,瞪她一眼,“谁说是抄家了!方才传旨的太监是说收回御赐之物。我贾府祖上是国公,又与众多名门联姻,皇帝总要顾忌一二的。”王夫人想着还有她王家,老太太的娘家侄子两个也都是侯爵,她的小姑嫁去了林家,她的大姑娘又是七皇子的侧妃。王夫人盘算一遍,心里总算安心了些。
而且他贾府能得罪谁呢,新君刚刚即位,又是平时名声不显的六皇子,他们府上能出门的几位爷跟他都是一点交集没有。要说是隔壁府的太爷……王夫人又开始心惊肉跳了。
不过一见旁边抱着贾兰的李纨,她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了。身为贾府的儿媳,她是替贾府未来的命运捏了好一把汗,贾府要不好了大家都逃不去,但是她儿子死的不明不白,又让她对贾府现在的局势有些幸灾乐祸。
她一共生了三个,贾珠只留下了兰儿一个,现在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去,元春进了皇家,还有个小儿子宝玉一直在老太太跟前养着。或许她能趁着这次机会将宝玉要回来?宝玉也大了,珠儿这个时候都能写文章了,而宝玉连个正经学都没上几天。
一时间花厅里除了几个孩子的哭泣声音,倒也安静,个人心里都在打着主意。
邢夫人膝下并无亲生儿女,贾赦的儿子贾琏跟她并不亲近,连带儿媳王熙凤对她也不很尊敬,因此她最在乎的是他们大房的银子。她虽然是小户人家出身,但是也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的,开国到现在,就算加上前朝,有哪个体面人家的东西被皇帝又收回去了,这不是抄家是什么?邢夫人又捏了捏方才情急之下藏在腰带里的银票和首饰,可不能让人搜了去。
王夫人想的是她的儿女,倒是一点没往银子上去,出嫁前是王家的小姐,出家后管着荣国府,她何时缺过银子,因此就算到了这个时候,银子仍旧不是她在乎的。她拍着怀里的宝玉,又招呼李纨坐下,再狠狠瞪了呼天抹泪的赵姨娘和哭得满脸都是的贾环一眼,就会添乱!
王熙凤想的跟她姑妈差不多,两人都是王家教出来的,因此出事之后想得都是她王家。王熙凤的伯父现在还是京营节度使,身上还有爵位,就算这一层关系,贾家也是有机会起复的。
还有迎春探春两个姑娘,都被各自的奶妈带着,情况紧急,也没人顾得上她们了。两个小姑娘一边抹着泪,探春还往王夫人跟前凑了凑,给王夫人添些茶水。
贾赦贾政两个回来,气还没喘过来,就得跟着贾琏一起,三人被拘在一处,看着家里的好东西一箱箱被抬出来,急得心慌气短,满头是汗。
贾赦花了大力气寻回来的扇子被扔到了地上,两下就满是灰尘,踩得扇骨都断了;贾政喜爱的书籍字画也被不识货的侍卫扔到了一边,贾琏则是不停的探着脖子,他记得他媳妇的陪嫁里不少好东西,可别被带走了。
“老二,你仔细看着,我是不行了。”贾赦看得心口痛,摸着额头上的汗,一出溜滑到了椅子上,半真半假避着眼睛装晕了。
可怜贾琏,一边惦记着王熙凤的嫁妆,一边给他爹递茶扇扇子,也是满头的汗。
将整个荣国府搜一遍也要花上不少时间,戴公公算算时辰,道:“先歇一会。”他从袖口摸出瓶丹药来,是贾敬早先给他用来提神醒脑的。戴公公将二十多个侍卫叫到一起,一人发了一粒,说:“喝口水继续。”
贾赦的侯爵没有了,整个荣府最高的是贾母的一品诰命,但是照张大人说的“夫死从子”,贾母这诰命估计也就半分不值了,这下子可拿的东西就更多了。除了银子,还有几个小姑娘的首饰,连衣服都被收拾出来不少,甚至连贾母邢夫人的抹额都少了一半多。快到天亮这才算完,整个荣国府被清了一遍,大大小小收拾了不下七八十个箱子。戴公公坐了一夜也不觉得疲惫,临走时还将荣府的主子叫到一起说:“好好收拾吧,明旨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戴公公说的是搬府的事,荣国公府被收回了,这也算是开国以来独一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