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曦渐渐止了泪,“可是她只看见了姨娘,难道没看见老爷么……我也是老爷亲生的女儿,我天天跟太太请安问好,天天见了她也要叫一声姐姐的。”
方才止住的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顾九曦一边说着,上辈子的经历忍不住又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顾九曦被那母子两个生生骗了一辈子,她姨娘的命,她弟弟的命,她的团团,还有她自己的命,全部断送在了三房母女两个手上。
还有吃人的皇宫,久安堂里冷冷清清的夜晚。
一想到这儿,她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顾九曦抱着黎氏大哭,“姐姐天天教导我说嫡庶有别,她对丫鬟都比对我好!我是庶女,可我也是人啊!我叫她一声姐姐的!我叫她一声太太的!”
她们怎么就能要了我们的命呢!
黎氏也紧紧抱着顾九曦,母女两个哭成一团。
又过了片刻,门外传来一声咳嗽,黎氏一惊,急忙止住哭声站了起来。
顾九曦在她身后也往外看着。
上辈子她浑浑噩噩的,只记得打头的是祖母,还有太太在一边不怀好意的笑,剩下还有谁就没什么印象了。
这辈子清醒着看,她才发现嫡母这是几乎将家里所有能做做主的人都请了过来。
最先头站得那个已经白了头发的老太太是她的祖母李氏,家里现如今虽是大伯母在管,不过祖母才是顾家实际的掌权人。
只是她的脸色这会儿看着不怎么好。
扶着她的,一个是李氏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钱嬷嬷,另一个就是现任的定国侯夫人赵氏。
三人身后,则是二房的夫人孙氏。
最后头,便是顾九曦的亲爹和嫡母了。
看到嫡母的脸色分外灰败,顾九曦心里快意的笑了。
黎氏看清来人之后便直接跪了下来,一言不发。
顾九曦见状急忙也掀了被子,想要跟姨娘一起跪着,只是没等她下床,她亲爹顾三爷沉着脸发话了,“你好好在床上躺着,被子盖好了,养好了病再说。”
顾九曦嗯了一声,不过嗓子哑的发不出声来,便又低声又说了一声,“女儿知道了。”
听见她这如同破锣一般的嗓音,祖母的眉头皱得隆起了一大块。
顾九曦慢吞吞靠在床上,身上盖了被子,微微偏头,将颈侧那枚暗红的手印露了出来,然后便用余光关注着祖母。
已经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上辈子她还昏在床上,便被拉下来一顿好打,之后又被关了禁闭,现在呢?
方才进来的时候嫡母脸色不好,想必祖母已经训斥过她了。
也难怪,上辈子她可没跳潭,祖母看见的只有嫡姐脸上那道伤疤,所有的火气可不就全冲着她来了吗?
可是这辈子,她被嫡姐逼着跳了潭,有方才说出那一番话来,想必祖母也要仔细思量了。
顾九曦看着祖母,她的祖母则在打量屋里。
顾九曦顺着她的眼神,看见了桌上的针线篓子,摆在最上头两样东西,针脚还有些粗糙,一看就是才学会刺绣的小姑娘做的。
祖母现在看的就是这个。
抹额底色偏深,上头的绣花配色有是选的鲜艳的颜色,花样子选得也是端庄大气,一看就是给年纪大的人做的。
还一样是荷包,墨绿色的底色,用的天青色绣的竹子,这一样是给父亲做的。
祖母的视线在针线篓子上停了好久,嫡母虽半低着头,只是从她抽动的嘴角就能看出来她的心情有多么不好。
要不是场合不对,顾九曦几乎都要笑出声来,她偷偷又将手往外放了放,纤纤如玉的几根手指,修成圆弧形的指甲,没有一根超出指肚去,在深色的背面上分外的清楚。
祖母清了清喉咙,钱嬷嬷开口了,对着地上的黎氏。
“跪着干嘛?老祖宗来了也不知道倒茶,如此没有眼色!”
虽是训斥的话,但是黎氏的脸上一下子明艳起来,急忙从地上站起走到门口,又从丫鬟手上接过茶壶,给李氏到了一杯。
整间屋子除了祖母李氏,就只有顾九曦坐着,要是上辈子,她该不安心了,可是在经历了皇宫生涯之后,她遇见什么场合都不会坐立不安。
不过当着祖母的面……还是要紧张一下的才好。
顾九曦小声的吸了鼻子,想张口说话,不过因为嗓子哑得太厉害,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发出嘶嘶的几声。
“你那个嗓子,好好养着别说话了!”祖母瞪她一眼。
钱嬷嬷走到床边摸了摸顾九曦的额头,回头跟祖母道:“还好没发烧。”
祖母嗯了一声,“小姑娘家家的最怕受凉,你好好待在床上,被子盖严实了。”说着她又看着大伯母,道:“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两床从西域过来的棉花被子,给她一床。”
顾九曦心里一喜,这可是好东西。
棉花是这两年才从西域传过来的稀罕玩意,做的被子跟原先的木棉比是又轻又暖和,她上辈子也是进了宫才有了这等好东西的,没想现在不过跳个水就有了。
赵氏答应了一声,“一会就让人开库房。”说完又对黎氏道:“一直在柜子里放着,拿出来晒一晒再给她用。”
黎氏急忙道谢。
钱嬷嬷还在顾九曦旁边,她亲手扶着顾九曦,想让她躺下。
虽然这样就不能露出脖子给众人看了,只是钱嬷嬷一直都是祖母身边最得用的人,她的意思就是祖母的意思,所以顾九曦顺着她的力道,舒舒服服躺在了床上。
钱嬷嬷给她盖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又将她搭在外头的手也放进了被子里,还笑着跟顾九曦说:“一点都不能露出来,好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