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原剧本中裴洛的身世只有简单一句富商之子。而夏至给裴洛的设定中则写道:少年时父亲出轨,母亲伤心早逝。裴洛始终为此耿耿于怀,与父亲交恶,故意违背父亲的期望投身服装设计。再比如,原剧本中并未解释裴洛为何仍住在富商已遗嘱赠予童桐的公寓中。夏至则设定:因为那套公寓原是亡母的故居。
至于裴洛的性格特点,原剧本为增加笑点和可看性,只简简单单贴了一个“娘娘腔、经常被人误会成基佬”的标签。而夏至则从裴洛的身世和职业入手对他进行分析,得出如下结论:性格柔软、内敛,少年时受母亲影响较大,对时尚极为敏感。日常生活极度强调品质,有轻微强迫症,爱好熨衣服、整理房间。因父母婚姻悲剧,对感情持怀疑态度,少女性朋友;又因为经常被同性骚扰,也少男性朋友。父母双亡、亲戚疏离、没有朋友,工作之外十分寂寞。而正是因为这份长期的寂寞,才使得他在与童桐的朝夕相处中不自觉地爱上了对方。
作为兄长,关山已对夏至的努力相当满意;但作为投资商,他仍是道:“《纯白公寓》总投资五千万,我是不会加码的。蔡导应该也不会答应给蓝盈减戏份,所以,你要如何表现裴洛的身世对他的影响?”
“加两句台词就可以了。”这一点,夏至显然已经考虑过了。“跟童桐吵架的时候就可以吼‘这套公寓是我妈留给我的,你凭什么拿走?’因为是吵架,童桐不需要回应,这种台词是说给观众听的。至于熨衣服、整理房间这种体现人物性格的小设定,可以直接加入跟蓝盈的对手戏中,不会影响剧情。”
关山点点头,提醒他:“寂寞可以演,但绝对不能说。”
“眼神、气质,这两点的把握比台词更重要。”夏至表示认同。
“那么,最后一个要求。”关山满意而笑,“千万不要喧宾夺主。”《纯白公寓》始终是一部欢乐的爱情片,男主角可以有一点点惨,从而惹人怜;但绝对不能太惨,那就等于是赶客了。
夏至顺势放下已被掏空果粒的优酪乳,兴致勃勃地提议:“试试?”
陪夏至试戏这种事,原本关山早已做惯。可这一回,他竟隐约有些害怕,推辞道:“看来你是用不着两天假了,明天去找蓝盈试吧!山哥祝你,一条过!”
“谢谢山哥!”一贯迟钝的夏至不疑有他,当下扬起了笑脸。
“好!各就各位!《纯白公寓》第21场第5幕,action!”场记拿着高音喇叭一声令下,片场里所有演员都跟着行动起来。
夏至屡次吃ng的这场戏,是场群演众多、声势鼎沸的大戏。剧本拍到童桐的前男友林成宇的公司举办化妆舞会,裴洛和童桐两人盛装打扮,偷偷潜入舞会现场,设计偷换了裴洛和林成宇两人的面具,使童桐能够取代林成宇的原舞伴。一曲终结,童桐凭裴洛为她紧急培训出的出色舞技跟林成宇一同拿到了“最佳搭档”。颁奖时,童桐更当众示爱,终于挽回了前男友。而裴洛,却在亲眼见证童桐与林成宇甜蜜拥抱后黯然离去。而这第5幕,正是裴洛送出挚爱后黯然离去的一幕。
一般而言,拍摄这种大戏,从来都是花钱如烧钱。在前天的拍摄中,夏至始终不能进入角色屡屡ng,直接影响影片成本,也难怪蔡政豪怒火中烧。如今从头再来,蓝盈的发挥仍然非常稳定。只见盛装打扮的她盈盈立在台前,那一身清冷动人的气质犹如一株纯洁无暇的白玫瑰,美丽、高贵、圣洁,不可方物。可她的双肩却轻轻发颤、两侧脸颊微微泛红,她注视着男二号林成宇的扮演者宋勤,泪光闪烁深情无限。虽已万般羞涩,可她心底的爱意却令她鼓起勇气坦露真言:“……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成宇在为我付出,照顾我、爱护我、迁就我。……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另一个比他更爱我的男人。所以,我告诉我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就从这支舞开始。……成宇,我是真的爱你!”
谁能拒绝这样一个美丽纯真的绝色的示爱?
——至少林成宇不能。
所以,两人很快就在全场的欢呼鼓掌声中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现在,轮到夏至表演了。
两天前,蔡政豪导演要求夏至表现出痛失所爱的黯然神伤和自我牺牲的伟大情操,可夏至却始终茫然以对。两天后,夏至似乎仍然毫无长进,他甚至更变本加厉地跟身边的那些群演们一同含笑鼓起掌来。
不一会,台上的童桐拥着林成宇慢慢地转了半个圈。她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裴洛,悄悄地比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们登时乐不可支地吹起口哨来,而裴洛则干脆地伸手到半空竖起了两个大拇指。童桐得意一笑,她不再看裴洛,而是慢慢地将脸孔埋进林成宇的肩头。
失去了童桐的目光,裴洛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地呆了一下。他面上原本灿烂的笑容猛然一凝,就好似一个原本在正常运行中的机器人突然被拔掉了电源,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又过了一会,他的面上略微浮现出一丝疑惑,不自在地眨了眨眼,似乎那电源又被悄悄地插上了。然而方才断片的那几秒,却隐约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一丝痕迹,令他头一次怀疑起身处的这个世界来。裴洛左右望了望,面上的疑色更浓,仿佛在问:我这是怎么了?
他的身侧,尽是圆满的一对对。台上,林成宇抱起了童桐不住转圈,是那么地幸福快乐。身边那始终不曾停止的欢呼声愈发大了起来,裴洛却好似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下一刻又猛然抬起头望着台上跨前半步。可是,他的背脊又是一僵,那身体前倾下颚微抬的体态好似是在跟自己较着劲,又仿佛是在与一个无形的对手沉默对峙。数秒后,他的身躯缓缓松弛,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声未尽,那长叹又化为了嘴角的一抹自嘲。他又抬起头来,口角含笑、态度平和地凝视着台上的那两人,可那双曾经纯净清澈的双眸终是无可避免地染上了忧伤。然后,他转身离去,再不留恋。冷月清辉静静地洒在他的肩头,他的身影是那么地单薄、孤清……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