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游甚至想,我也年轻,我也有一战之力,我是不是……也要站出去,和大家并肩作战?
至于其它人,老年人、小孩子,还有像宋连旌这种身残体弱的人,还是应该在后面躲好。宋连旌在机甲上那么厉害,如果有机会、能活下来的话,应该能为我们报仇雪恨吧。
他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走着,一个人影忽然走向打开了咸鱼修理店的大门。
纪小游怀疑自己眼花了。
可那人实在很难看错——披着黑色长发、身穿白色衬衫,背影单薄而挺拔。
宋连旌不知何时又带上了那枚红色的耳坠,他打开咸鱼修理店的锁,穿过人群,走向前方。
纪小游着急了,冲着卫陵洲和希瑟大喊:“你们倒是拦一下啊!”
就算再怎么绝望的时候,也不可以让病号自己去找死啊!
然而希瑟没有作答,只是转动着银白色为尾戒,直视着前方。
卫陵洲直接一起走上前去,与那人并肩而立。
怎么一个一个的,发疯的人越来越多?
纪小游看不懂事情的走向了,回过身去,朝着店里最后一个正常人王会计求援:“你让他俩清醒一下,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真的会死人的!”
王数一摇了摇头:“不会的,别担心。”
纪小游:“……”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明明从他睁眼到现在只过去了短短几十秒,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但他的情绪已经大起大落,像是坐了十轮过山车。
体弱多病的在去找死,剩下的那几个,不论是停在他身后的、跟着他上前的、还是站在他身侧的,都只是沉默而虔诚地注视着宋连旌。
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像是回答纪小游的问题一样,下一刻,一抹金光在天地间炸开,照彻四野!
异种的攻势蓦然停止了。
离得近的南岸人甚至能看到它们的身躯在颤抖,在这一刻被激发了深入骨髓的、对于另一个人的恐惧。
……那是谁?
顺着异种的目光,众人缓缓抬头。
视线的尽头,杀意凛冽的黑色机甲立于他们所有人身前。
它的掌心向上,托举着的青年黑发飘扬,长身玉立。
青年的背影如此眼熟,语调也散漫到熟悉。
“来都来了,我看,都别走了吧。”
“来都来了”,和“大过年的”、“孩子还小”、“都不容易”、并称为人类语言学中最适合用来和稀泥的四大金句。
但在这一天之后,“来都来了”这几个字将深深刻入异种的记忆之中,成为它们新的梦魇。
敌人是最熟悉彼此的存在,在宋连旌现身的那一刻,异种就已经通过独特的精神力印迹认出来他。
在刹那的恐惧过后,它们的所有攻击立时转向,不约而同地朝青年的方向而去!
异种的攻击速度和强度远在人类之上,南岸人刚才能够堪堪抵挡住异种的攻击已经是奇迹,在这个节骨眼上,根本做不出有效反应。惊变发生时,连一句提示都来不及喊。
他们甚至来不及思考宋连旌的身份,这位身体孱弱的宋老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带着机甲突然出现,全心全意里只剩下担忧。
——说什么“来都来了”!宋连旌就该在咸鱼修理店安心待着,外面有这么多人在,能多护他一分钟也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哪怕他们拼尽全力,都没有办法……
异种的攻击转瞬便到眼前,在场的有些人经历过不久前大型机甲出事的那一天,知道宋连旌的精神力暗藏玄机,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弱小。
但哪怕此刻站在那里的是军部那些全副武装的3s级高手,也绝对没有可能全身而退啊!
电光火石之间,南岸人听到了一个很清脆的声音——
站在机甲上的青年随手打了一个响指,声音并不大,本来该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被彻底遮盖过去,却很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像是一枚石子被投入水中会引起变化那样,他们下意识觉得,宋连旌既然有动作,就一定会有什么因此而改变。
但他们想象之中的,应当是在湖面上一层一层荡开、慢慢向远方扩散的涟漪。
而不是那样的惊涛骇浪。
——在那个瞬间,异种的动作静止了。
它们被无形的力量牢牢禁锢住,锁死在一片空间里,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很快,就连挣扎也变成了奢望。
恐怖的摩擦声自异种体内传来,它们的骨骼嘎吱作响,坚硬的表皮在外力作用下整个凹陷下去,挤压着内部的脏器。异种原本高大可怖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扭曲形变,它们无法发出声音,只有呼吸器官中最后的空气被挤压出来,带起一道道微弱的气流声。
再然后,就连气流声也渐渐微弱了下去,距离异种发动攻击过去了不到一分钟,咸鱼修理店附近已经没有这怪物的影子,只余地上一片片深浅不一的黄绿色血痕提示着所有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们如梦初醒,动作机械地抬起头向上看,长发青年依旧站在“枕戈”掌心,竟然在感受到他们目光的时候笑了笑,嘴唇张合,看口型是在说“没事了”。
宋连旌很喜欢这么说,语气介乎于安慰和散漫之间。他也很喜欢笑,哪怕很多时候不太着调,但他有一双看垃圾桶都深情的桃花眼,只是带着一点笑意,都能叫人就这样陷进去。
血气冲天,风呼啸着卷起青年的长发,他立于高处展颜一笑,有种令人心悸的、诡异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