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不转睛地走过校门附近,心里跟着磁带默背高三的英文课文,他要求自己在高三正式开始前,把每一篇长文、短文都一词不差地背下来。
忽然后面有人追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郁风回头,是个眼熟的女生。
“芋头?芋头!是在叫你吧?”她笑意盈盈。郁风:?
“戴着耳机呢?那边好像有人在叫你。”
郁风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看见一个高高的人影,背光,极瘦,杆子似的立在校门口。
七月天,和分别时那个夏末的热度颇为相似,差不多的场景,好像两段影片被裁切到一起,中间的部分因为编剧认为不重要,所以通通删掉。
“芋头!”那条人影举起双臂,拉得长长的,好像眨眼就长的夏日藤蔓。五指在空中摇晃,遥遥地抓挠心脏。抓得又酸又疼。
听到“当啷”两声响,郁风才意识到,自己在奔跑。
裤兜里的铁皮文具盒和机油瓶掉到了地上,刷子和针筒摔出来,机油从瓶口缓缓渗出。
郁风慌忙弯腰去捡,手忙脚乱的,三四样东西,却捡不利索,一会儿针尖划了手,一会儿踢到瓶子,它骨碌碌滚远,弯腰追瓶子时,耳机掉出来,绊了脚。
都拾掇起来,郁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匆匆朝校门口跑,抬头一看,那个瘦高的身影却不见了。他猛眨了眨眼——确定不见了。
夕阳根根刺目,他感到微微眩晕(也许是饿的)。刚才发生的短短的剧目,像是又一场梦。
正发呆时,门口的保安突然朝他招手:“同学!你过来一下!”
“……您好,有什么事吗?”他厌倦地问。
“刚才有个小伙子在这儿叫你,你可能没有听见,他说他的名字叫许远。”保安大叔顿了一下,笑道:“他中午来的,求我放他进去,我说那怎么行,没有校园卡非本校学生一律不准进出。
我教他,下午放学时间再来,住校学生回寝室、去食堂必经过这道大门。应该能看到。
结果,他还是不走,在这儿等了一下午。他说他不是市里的,没什么地方可去,就等着见你一面。”
郁风:“……然后呢?他现在在哪儿?”
大叔:“刚才着急忙慌地走了,喏,这个口袋他让我转交给你。”
那是一只印着红字的塑料袋,装得很鼓胀,一眼就能看到一大包红艳艳的荔枝,一包红红绿绿的零食,还有一只方方正正的盒子。郁风打开口袋,把盒子拿出来看,那是一只崭新的包装盒,上面印着“诺亚舟nexxxx电子辞典”,旁边用蓝色圆珠笔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十八岁生日快乐!
郁风的眼眶突然发热发胀,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以为全世界不会有一个人记得这件事。
所以说,许远这个人,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
郁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是觉得很开心,而是觉得很讨厌。
他慌忙问保安大叔:“叔叔,他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好像是去赶巴车,说要回老家,赶今天最后一趟车。实在是等不及了。”
郁风把电子辞典塞回口袋,“叔叔,帮我保管一下,谢谢!”说话间已经跑出去米了。
待要说什么,那学生已经奔得老远了。保安只好摇了摇头,把结结实实一大袋东西拎进了保安室。
去年市政府在公园附近修了个汽车总站,又新落成了一条高速路,把渔凼镇与城市间的距离缩短了一些。经济在腾飞,城市飞速发展,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城市是架高速列车,而小镇是列车旁塑料袋般的存在,随着列车的前进而被带动着,一起向前颠扑着奔跑。
郁风也在拼命奔跑。
他没有跑进车站里,他知道最后一班车的发车时间,不出意外的话这时巴车已经发车了,所以他直接跑向巴车出口。
果然,他跑到时,开往渔凼镇的巴车正好缓缓驶出来,他一眼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那条瘦瘦的人影。
许远热得浑身冒热气,他坐下后立马拉开车窗透气,车子慢慢加速,带来阵阵凉风,这时,他也看到了郁风,跑得像被狼辇的兔子,他吓了一跳,以为郁风要一头扎到车上。
郁风竟然真的一跃而起,双手吊到了窗沿上,跟许远来了个脸对脸。司机专心打方向,没有看见,但车辆出口的检查岗看见了,立马站起来大声吆喝,“嘿!下来!你快点下来!不要命啦!快下来!”
许远大笑,轻拍郁风的手:“兔子,快松手,危险。”
郁风:“我跟你一起走,正好有事回家一趟。”
“哈哈哈哈,你搞笑啊,你家不是早就搬到宁旧市了?”
哦,是的,郁风差点忘了。一辆大货车擦着他的身体开过去,巴车拐过弯,速度渐渐加快。
检查岗见那个人对警告充耳不闻,着急起来,跳起来大骂:“快下来!快下来!太危险了!兔崽子你找死啊!!”
喧嚣的街头,车水马龙,烈日烘烤大地,尾气发出难闻的气味,灰尘像是这场巨大的烧烤飨宴的佐料一般,纷纷扬扬。路人看见巴车尾巴上居然吊着一个人,惊异地指指点点。
许远抓紧说:“过两天我去市高校找你。”
郁风盯着他:“你真的会来?”
“当然啊,本来今天就打算来找你,结果白等了。”
“哪一天来?”
“等我办完事。”又一辆卡车打着尖利的喇叭擦着郁风呼啸而过,许远吓了一跳腩,“他妈的,你快松手!”
“什么时候办完事?”郁风执拗地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