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猫儿,马天才没来?”他问滴滴答答按着计算器写数学作业的颜邵艾。
“他……”还没说完,马天才突然从茶馆里窜出来了,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颜邵艾接着说完:“……上厕所回来。”
“哎哟,天才,一会儿功夫你跑了几趟厕所了?”
说话的是一个叫陈勇的男生,初三四班的。他长得跟别人有点不同,脸上肌肉好像特别零碎似的,一做表情就像开菊花,额头上波澜起伏,眼尾条条炸开,眼下鼓起红肉,嘴角向两边荡起层层叠叠的浪花。
这一脸的花瓣让他看起来自带邪气。
马天才被他说得面色一窘,挠挠头抓抓肚子,吞吞吐吐地说:“啊,不知道吃坏什么了,肚子不舒服。”
陈勇掐着嗓子说:“啊~是肚子不舒服,还是前列腺不舒服?是上厕,还是借机看电影?你把外套拉开我们看看,该不会基尔顶得老高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天才瞪着眼张着嘴,脸迅速涨红起来,好像想骂人但是又不知道骂什么,半天咬着牙顶了句:“说啥呢,龟儿子。”
许远左看右看,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好奇地走到茶馆门口,伸头往里看。第一眼还没回过神,再定睛一看他火速收回头,比受了惊的王八还快。
他神色莫名地坐回凳子,还不小心踩了郁风一脚,郁风抬起头看他,眼神带点玩味。
黄勇凑过来笑嘻嘻地问:“许远,演到哪儿了?”
“没看清。”
“没看清你头缩那么快?是不是那个男的把女的的一条腿举到这儿,然后从侧面……”黄勇说着顶了一下胯。
许远猜测自己的表情应该很懵很傻,因为黄勇指着他的脸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怎么样我没猜错吧?老片子了,我们几个都看过。”黄勇一脸老道,“只有马天才那个骚鸡,每次放毛片都激动得不行。”
颜二娃茶馆经常放毛片,如果颜邵艾放片子,他一般放香港喜剧片,如果喝茶打牌的客人不喜欢,会自己去纸箱子里挑别的片子换进dvd。十有八九就会选三级1片,当着一众奶娃娃或者青少年的面点击遥控器播放键。
用不了几句对话,片子里的男男女女就会脱得精1光,画面里只剩下油润暖黄这一种色调。
黄勇说得挺老道,其实街上的孩子都只是或多或少瞄过几眼,想看但是不好意思盯着看,会被打牌的成年男人笑话。
不过瞄到的那几眼已经足够十来岁的男孩女孩们心潮澎湃了,恨不得立马拥有一台dvd,躲到一个无人角落里尽情观赏。
郁风最先写完作业,他收拾好作业本,问:“打什么?麻将还是扑克?”
颜邵艾说:“麻将吧,还是打一毛?”(一毛钱一个筹码。)
黄勇:“一毛没意思,赌大的,打两毛!”
马天才今晚上一直心不在焉,他举起本子挡着半张脸,“我肚子不舒服,今晚上不打了,先回去了。”就是演技比较差,大家都听得出来他是装的。
黄勇刚一笑,脸上的菊花刚开了个骨朵儿,马天才见状不妙是撒腿就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留下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剩下一共五个人,除了许远以外,其余人自觉地坐了四方。没人问许远,因为他没钱,从来不参与他们的赌博活动。
今天许远刚得了50元,手痒,本想说轮着打,输家让位。又怕自己牌技差输了钱,到时候去了县城手紧。这几个年纪不大,但都是“老麻将”,许远再长八个脑袋都算不过他们,个个贪心,小胡一律不走,全做大牌相互逮,一毛别看不大,翻番儿和算法厉害,上不封顶,八番就是25块6毛。能把许远这种臭牌选手吓死。
最后许远还是憋着没开腔,老老实实坐在郁风后面看牌。看郁风打牌也很有意思,他基本上都赢,偶尔输也输得很少,小输大赢。打得又快,看他噼里啪啦一张张做成大牌,然后轻轻收割三家,许远觉得特别有成就感特别舒爽。
不过很多时候许远都看不懂郁风打牌的意图,有时候问他:为什么打二万不打幺鸡?幺鸡二条不打要遭。或者为什么不做清一色要做大对胡?
郁风就笑笑,对他说:“你坐上牌桌交学费,我再教你。”
时间过得很快,草长莺飞,进入三月,终于到了约定好去县城的时间。
周六早上,许远头一次起得比棒棒许陈春芬还早。实际上他几乎一晚上没睡踏实,脑子一直兴奋着,感觉上一次这么兴奋还是多年前收到他爸从海南寄回来的草帽、海螺和运动鞋。不过那是许志明唯一一次给他们寄东西。
许远拿出一身干净衣服穿上,鞋子是一周前就刷好的,留足够的时间让它干,连鞋底都一尘不染。
他把“龍鳳教育”的书包腾干净,带上用来装东西。
许远站在屋门口朝对面望,站了十分钟才看见阳台上人影一晃,郁风朝底下人看了一眼,挥手示意。天还一片漆黑,许远压着嗓子轻声喊:“芋头!快下来——”
郁风转身跑下楼。
七八个少年在修理厂里碰了头,他们在黑暗中小声兴奋交谈着,彼此询问带了多少钱、打算买什么。
他们面前停着一辆小货车,后面是敞开的货厢,有三面可拆卸围栏。这是国营企业拉货的公车,不过被领导们私用也是常有的事,这次经理的小孩也要跟着去,所以经理爽快答应让他们借用。
大门方向闪来一道手电筒的光,众少年望去,发现是卓扬清来了,都兴奋地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