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琮此人偏瘦,皮肤黝黑,为官谨慎,胆小怕事,缺乏杀伐果断的魄力,倒是靠着小心翼翼稳扎稳打,一路走到了高位。他为人低声下气,做事战战兢兢,说好听点是谨言慎行,说难听点则是庸懦无为,让这么一个领头羊去和身经百战、狡猾奸诈的谢止松对垒,陆党不击则溃。
平日里议论朝事的时候,刘琮对谢止松唯命是从,不敢有什么反对意见,很多事情都依着谢止松的心思来办。走下朝堂,他同样不敢得罪谢止松,对谢止松恭恭敬敬,唯唯诺诺,谢止松的手段是出了名的狠厉凶残,不爱惹事的刘琮不敢给自己找不痛快。
谢止松遇到这么一个对手自然心里乐开了花,但他依旧没有放松对刘琮和陆党的打压,谢止松牢牢把控着内阁,内阁中人一看刘琮如此软懦,扛不了旗,各自心里也都掂量着,不敢公然和谢止松唱反调,对谢止松做的荒唐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知道遇事该站哪边,何况眼下的形势根本不需要他们站队,刘琮根本没有斗的心思。
谢止松处处不给刘琮机会,不仅几乎架空了刘琮在内阁的权力,也不让他参与任何重大事项的决策,刘琮不负谢止松所望,荣庆帝询问他的意见时,他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潦草回答,一切以首辅谢大人的意见为准。
内阁几乎成了一言堂。
陆嘉失势,刘琮又像阿斗一样扶不起来,加上宫中最近陆续传出荣庆帝身子不好的消息,处在深宫之中在帘幕后面运筹帷幄的太后嗅到了危机。
曾经陆嘉带领的陆党可以在前面替她冲锋杀敌,也可以在前面替她挡刀拦灾,她只需在幕后执棋指点,如今朝堂大变了模样,陆党作为缓冲带的力量被削弱了,她免不了要和荣庆帝直面一些冲突。
太后事后回想,才意识到她在修建宫殿一事上钻了牛角尖,如若退一步,说不定不会走到今天,陷入此等境遇,可人不蒸馒头争口气,她还是心胸太窄了。
眼前之路变得泥泞不堪,很多事情她要尽快开始布局,而她手里最重要的一张王牌是锦王。
前有谢止松上疏提议立储试探荣庆帝的心思,后面又有一堆臣子前仆后继提醒他东宫还空着,荣庆帝看着长案上的一堆折子,心烦意乱。他起初躲着,眼不见心不烦,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臣子们往往聚众搞事,人一多,他们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胆儿也肥了起来,连伴君如伴虎这句话都被抛在了脑后。
荣庆帝心情郁闷烦躁,躲了一段时间后,他终于不忍了,把锦王叫进了宫里。
锦王兴冲冲进了宫,以为这些日子以来大臣们的念叨有了效果,好事将近,他梳洗打扮,把自己拾掇的一丝不苟,却没想到一进宫就贴了荣幸帝的冷屁股。
荣庆帝连坐都没让他坐,自己独自翻着折子。
锦王谨小慎微地试探:“听闻父皇最近身体有恙,儿臣特地拿了名贵的山参,可命御膳房为父皇熬汤,滋补身体。”
锦王呈上包装精美的盒子,荣庆帝微皱着眉,“你听谁说的父皇身体有恙?不知是哪个奴才嘴长,胡说八道,妖言惑众,查出来直接杖毙。”
锦王微微哆嗦了一下,咽下去一口唾沫。
他忙说:“儿臣也不知,只是偶尔听到了传闻。”
荣庆帝偏头,吴贵立马上前,他交代说:“你留下,让其他人先出去。”
吴贵立马把一群奴才赶走,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四棵石柱间立马空空荡荡。
“朕确实生了一场病,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人人都想长生,可世上哪里有长生,你脚下的地砖都有寿数!但朕总感觉有些人,不想让朕好。”荣庆帝一边说一边让吴贵把自己手边的折子拿给锦王,“一夜之间,案上飞出来这么多折子,你说,这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锦王翻开那些折子看了看,全是撺掇荣庆帝尽早立储的内容。
大殿内的低气压笼罩在高旷的穹顶之下,锦王立刻撇开这些折子和自己的关系:“父皇,儿臣并不知道为何冒出这么些折子。”
荣庆帝看着他,眸色渐深,连一旁的吴贵听了锦王的话,眉间都多了几道折痕。
荣庆帝站起来背过身去:“朕相信你,朕今日唤你前来,是想告诫你要谨慎结交臣友,切不可结党营私,被人利用满足私利。今日这些上书的人,难道不是在挑拨你与父皇的关系吗?”
锦王听了,混身一哆嗦,他连忙认错,哭诉自己对荣庆帝的爱与忠心,荣庆帝耳边传来一阵喃喃话语,他略有些烦躁,因锦王忠孝,赏了锦王新出的绸缎几十匹,宝石珠玉一箱,让锦王风风光光的从宫里离开了。
于是宫中传出新的八卦消息,荣庆帝接见锦王时遣散所有奴仆,还传出荣庆帝心情不佳,身体有异样,见锦王前愁眉不展,见锦王后还请了太医,却给了锦王厚重的赏赐,让天下学习锦王的忠孝。
锦王的心情说不上喜,也说不上悲。
喜的是荣庆帝心里还有他,他以为今天死活得挨一顿骂,没想到荣庆帝不仅保了他的面子,还让天下人知道大赏了他。悲的是立储遥遥无期,经过这么一敲打,他哪里敢再让人提立储的事?
锦王很快把他和荣庆帝此次的会面细节告诉太后,太后听了之后,两声叹息。
她看着锦王天真无邪的蠢模样,不禁惆怅起来,她想继续加码逼迫荣庆帝立储,但锦王却死活不肯,甚至质问她:如此得罪父皇到底是为了谁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