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借宦官的手除掉陆党的中流砥柱。好一点的结果是借刀杀人,再好一点两败俱伤,最差也是隔岸观火。
邹清许和沈时钊暗自策划了这次的行动,他们故意让任山看到匿名的信件,果不其然,任山对宦官发起了猛烈的抨击,宦官们现在如坐针毡。
看着沈时钊一脸不爽的样子离开,邹清许心情舒畅,贺朝看他得意的样子,察觉到不对劲,问:“你和沈时钊究竟怎么回事?外界都说你们关系不一般,是真的吗?”
邹清许解释:“我们能是什么关系,都是臣子,为大徐的天子和百姓服务,平时偶尔碰上了一起吃顿饭,有什么问题吗?”
贺朝:“没有问题吗?”
邹清许:“问题在哪里?”
贺朝:“沈时钊是谢党的人,你是清流,你俩这样合适吗?”
邹清许忽然自嘲般笑了一声:“现在还有人觉得我是清流吗?”
邹清许对舆论非常敏感,自从他担任泰王的侍读后,朝中已经有不少言论传出他抱泰王的大腿,泰王从无欲无求到开始在朝堂上露面,其实和邹清许撇不开关系,泰王采纳邹清许的建议,建议荣庆帝不要搜刮民脂民膏,而是去清查勋贵们的皇庄,得罪了不少人,他想为天下百姓谋福利,却得罪了现有的利益集团,泰王已经没有办法像先前一样缩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加上多年的蛰伏,终于开始悄悄冒头。
一旦冒了头,露出欲望,身边哪有人纯粹呢?
后来邹清许和沈时钊的谣言传了出来,加上邹清许并未像别的清流一样排斥两党,而是和他们尽量维持友好关系,他被清流们私下在暗中抨击,梁文正去世后,邹清许逐渐被边缘化。
半晌后,贺朝说:“你真的变了。”
“人都是善变的。”邹清许无所谓地说。
贺朝忽然拉住他的胳膊:“你该不会投靠谢党了吧?”
邹清许一怔,继而神色变得凛冽,他说:“投靠谢党?我全家人在天上看着我,我的老师在天上看着我,总有一天,我要让谢止松身败名裂。”
司礼监的吴贵很快得到了任山弹劾他们的消息。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应付这种局面。
身前的小太监哭哭唧唧,趴在他脚下无措的哆嗦,不知该如何是好。
吴贵坐在椅塌里,从高处睨他一眼,怒其不争般说:“没出息!这点小风浪就把你吓得抖成筛子?我们为皇上做事,你怕什么!”
吴贵深知,他们做的一切不过是为荣庆帝在宫里的吃穿用度搜刮财银,皇上也得有点私钱用来日常开销,何况荣庆帝喜欢收藏名人字画和书法,从天下四处替他搜集宝物也得花不少钱。
小太监依旧害怕,不敢起来只敢抬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吴贵抬眼,幽幽看着头顶的一片暗光:“巡抚已经死无对证,一条人命掀不起大浪,麻烦的是对不上的银子,这才是会让皇上生疑和生气的地方,赶紧想办法,连夜把亏空的银子补上!”
一时间,南边的官场忽然热闹起来,有人彻夜不眠,天已经被以任山为首的陆党撕开一个口子,至于会不会变天,要看宦官们的本事。
一切都按邹清许和沈时钊设想的进行,但总有意外发生,邹清许早上刚到翰林院,听到一个噩耗般的消息传来——梁君宗召集人上书,公开质疑宦官们这些年的贪污受贿情况。
邹清许既对此感到意外,但也没那么意外。
梁家父子一向和陆党不和,但梁君宗这次却罕见的和任山站在一起,声援任山,要求彻查宦官,这完全抛开了私人感情,遇事只分对错好坏,梁文正离世后,梁君宗扛起了清流的大旗。
这是梁君宗会做的事,他的心里,远远装着比个人的爱恨和命运更重要的事,如同梁文正。
邹清许焦急地在屋子里踱步。
他和沈时钊已经都算计好了,唯独忘了梁君宗这个不稳定因素,这场风波,他不希望梁君宗卷进来。
火力由陆党输出,完全够用,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会少,他这么做容易给自己拉仇恨。
但梁君宗不仅主动掺和进来,还十分高调的对宦官展开抨击,尽管他如此卖力,陆党对他也没好脸色。
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向对事不对人。
邹清许无奈,他决定亲自去找梁君宗聊聊。
宦官(四)
邹清许再见到梁君宗,他们之间已经分外陌生。
自从梁文正去世后,梁君宗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分外冷漠,简直是沈时钊20,不过没沈时钊杀伐果决,梁君宗对邹清许颇为失望,天下的万事万物,父母为大,梁文正离世的打击对梁君宗影响很大,他和邹清许一刀两断。
梁君宗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邹清许。
这次邹清许回到熟悉的老宅,从长街望去,梁府里依旧郁郁葱葱,梁文正先前栽的果树长得茂盛,高过院墙,在炎炎夏日里已经可以让人乘凉,杏树结满了杏子,黄灿灿的。邹清许远远驻足观望,心中感慨万千,他刚走到梁府的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邹清许:“你去告诉你们梁大人,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家奴:“大人请回吧,梁大人说不见你。”
邹清许望着里面的门窗,他知道梁君宗一定在梁文正曾经的书房里,沉声说:“进去禀报你家大人,如果他不出来,我今天就在这里不走了。”
家奴无奈进去传话,不一会儿,邹清许被迎进了府里。
梁君宗身穿灰黑色的长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部轮廓的线条因为消瘦更加鲜明,看上去比先前成熟稳重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