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正不断上书为自己辩解,声称有人污蔑,然而荣庆帝勃然大怒,根本不听他的解释。
荣庆帝对梁文正的不满由来已久,他以为自己复用梁文正,梁文正最起码应该懂得知恩图报,但实际上,梁文正丝毫不知分寸,依旧成天和他对着干,荣庆帝感觉自己的付出丝毫没有收获,反而让自己徒增不少烦忧。
他早想让梁文正下台,或早或晚,这次的事不过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起初荣庆帝虽然不喜欢梁文正,但并不怀疑梁文正的忠心,这次的事却让他开始怀疑梁文正的忠心。
梁文正平日里得罪了太多人,消息传出来之后,想报复他的人成群结队在荣庆帝耳旁吹风,以至于让荣庆帝对梁文正的印象更加恶化。
荣庆帝一度生出杀心。
一件东西哪怕是白的,说它是黑色的人多了,会让人真的以为它是黑的。
所有为梁文正上书的人都被荣庆帝拒绝接见,言辞激烈的清流甚至被他认定为梁文正的同党,梁文正还没有被处置,同党先被处置了,直接被降职停职。
朝中一片血雨腥风,一时间人心惶惶,众人纷纷求自保,不再敢为梁文正上疏申辩。
梁君宗四处奔走,收效甚微。
邹清许先去求了泰王,泰王坐在书斋里,显得左右为难。
天儿越来越热了,泰王换上轻薄的衣物,上好的绸缎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直晃邹清许的眼睛,泰王说:“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无论是谁前去求情都不讨好,反而会加重父皇的怒气,不如先静观其变,观察一段时间,等父皇怒气消了些,再做打算。我想想办法,看有没有人愿意出面。”
邹清许看着坐在光影里的泰王,忽然发觉自己的冒失。
人总是病急之下乱投医,直到这一刻,邹清许才发觉此事敏感,泰王不能轻易出面。
事关另一位皇子,泰王在这件事中,最好不要说话。
邹清许忙行礼道:“请王爷恕罪,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为了救老师,我急火攻心,考虑欠妥。”
泰王起身扶他:“你重情重义,没有任何错。”
邹清许抬头那一刻,看到泰王眼里晶亮的光,像深邃的琥珀。
从古至今,人们对恩师总是有别样的情怀,在不计其数的歌颂中,甚至有人将他们与父亲相提并论。
泰王理解邹清许,也懂他的难处,只是,人在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
邹清许离开泰王府后,事已至此,只剩最后一个地方,他还能去搏一搏。
邹清许在沈府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终于走了进去。
沈时钊对他的来访不意外,他在院子里给花浇水时,刚好听到家仆来报,邹清许来了。
沈时钊放下水壶,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到邹清许后,开门见山地说:“你应该知道,这次我帮不了你。”
邹清许一怔,他站在檐下,似乎诧异,又似乎早已料到,他放缓神色,“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五月天暖,外面微风习习,带一点若有若无的凉意,惬意得很,邹清许进入他熟悉的厅堂,坐下来后对沈时钊说:“我知道现在的形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你是我,现在会怎么办?”
沈时钊听闻,有些诧异,邹清许求他不成,竟问他取经。
可眼下的形势实在黑暗,极不明朗。
沈时钊侧耳倾听,一双漂亮的眼睛在茶汤升起的雾气中朦胧不清,他喝了一口茶:“说实话,皇上动了大怒,现在连我义父也帮不了你,当然,他不会趟这趟浑水。”
窗外忽然涌来一阵风,沈时钊刚提及谢止松,长煜在门外禀报:“谢大人来了。”
邹清许吓了一跳。
邹清许如临大敌,他还没有在私下的场合中见过谢止松,他轻声问沈时钊:“他怎么会来?”
沈时钊看上去也有些不自然,他说:“我也没有想过他会来。”
邹清许着急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两个人一对视,电光火石间,邹清许选择藏起来,在沈时钊回答之前,他先发制人:“我躲哪里?”
沈时钊还没来得及开口,邹清许再次提前行动,他闪身藏到了屏风后面。
沈时钊抿了抿嘴,神情无语呆滞,此时,谢止松进来了。
长煜领着谢止松在院落中观赏栽种的鲜花,沈时钊出门去迎,谢止松看见他,问:“听说这些花都是你要种的?怎么突然想养这些东西?”
沈时钊跟在谢止松身边解释:“我总觉得院子里太空了,栽上东西好看些。”
谢止松背着手缓缓上了台阶,视线将整个院落一扫而尽:“百花争妍,不错。”
沈时钊瞧着谢止松的脸色,问:“义父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最近朝廷里事儿多,我在外面躲躲。”谢止松看上去神态颇为放松,心情应该不错,他接着说:“好久没来你府上了,让厨子做顿饭吧。”
最近陆党和清流的领袖接二连三有了大麻烦,唯独谢党这边风景独好,谢止松隔岸观火,悠然自得。
长煜去吩咐后厨,沈时钊将谢止松迎进正厅。
谢止松刚一落座,看见桌边的茶杯。
桌上总共摆着两个杯子,茶杯里的水还是热的,冒着热气,水量还剩一半,被人喝过。
“时钊,府里有客人吗?”谢止松盯着茶杯问。
屏风后面的邹清许一哆嗦。
糟糕,他竟然忘记把茶杯顺走了。
四周寂静,落针可闻,沈时钊朝屏风处看一眼,“对,有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