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钊抬眸看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
邹清许的理智已经完全被怒火淹没,“王荣涛为非作歹,天理难容,他搜刮那么多油水,起码打个胜仗吧,边疆民不聊生,都是拜他所赐,非等天塌了,才处理他吗?”
邹清许火冒三丈,沈时钊坐在椅中依旧岿然不动,夜似乎已经入睡了,窗外万籁俱寂,沈时钊看着邹清许:“很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希望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后院的客房已经为你收拾出来了。”
邹清许:“”
两人不欢而散。
邹清许在沈府留宿的消息在朝堂上不胫而走,人们纷纷对谢党的冷血爪牙和清流翘楚的关系浮想联翩,消息传到梁君宗耳朵里,他听不下去了。
梁君宗在宫门口无意中撞到沈时钊之后,拦住了沈时钊。
他永远是一副翩翩君子的雅贵模样,但语气莫名微妙,像掺着一股火药味儿,“沈大人现在想要拉拢邹清许吗?”
沈时钊对梁君宗和邹清许之间的八卦略有耳闻,他神色平静无波,漆黑的深瞳如同泛着雾气的水面,“我没有拉拢他。”
梁君宗刚要说话,沈时钊很快补了后半句:“是他想要拉拢我。”
梁君宗:“”
凭梁君宗对邹清许的了解,邹清许一向不屑于与谢党之流为伍,但现在的邹清许似乎变了,可能他想拉拢沈时钊入清流,尽管这听上去异想天开,世上哪有那么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美事,他把折扇背到身后,咳了一声说:“总之希望沈大人不要为难他。”
沈时钊抬眸,打量梁君宗一眼,目光看着很清明,却有种难以形容的揣摩。
梁君宗:“我同清许从少年时代一直走到现在,是挚友,也是家人。”
沈时钊对梁君宗的解释没有发表任何见解和看法,他将目光从梁君宗脸上平移到自己身前,像寻常一般从梁君宗身边离开了。
塔芬进攻关内的速度比邹清许预想中快,荣庆帝寿辰的前一天,传来急报。
塔芬的先锋部队已经入关,到了盛平城外的一个小镇,他们一路凯旋,距离盛平只有半日之隔。
消息传来时,小镇上的百姓备受摧残,塔芬所经之处无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血流成河。
而宫里歌舞升平,一片祥和之景。
盛平城内的街上贴满彩画,民间也跟着热闹,宫内宫外一片喜气洋洋。
明日荣庆帝将在御殿接受朝贺和百官的献礼,而后宴请群臣,御膳房为准备各种菜品、糕饼和干果忙的脚不离地,尽管他们提前数月便开始为庆典准备食材。
急报传来的时候,荣庆帝正给太后请安,虽说太后不是他的生母,但在礼节上,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儿子。
传话的太监风风火火地闯进太后住的寝宫,荣庆帝给吴贵使了一个眼色,等他请安完再报。
这些年他的孝顺有目共睹,哪怕心中诸多不满,但满朝文武硬是没人能找出他的毛病。
荣庆帝刚离开太后寝宫,脸色立马严肃起来,问吴贵:“出什么事了?”
吴贵扑通一声跪下。
荣庆帝皱眉,缓缓转着手里的佛珠:“但说无妨。”
吴贵长跪不起,几乎趴在地上说:“塔芬的大军已经进入关内,还有半日就到盛平了。”
荣庆帝用力攥着佛珠,珠子被他盘的晶亮,此刻,珠串忽然断了,珠子散落一地。
兵临城下(三)
一场举国同庆的寿宴近在咫尺,却没人再有心思欢庆。
塔芬的大兵势如破竹,长驱直入,他们在离盛平不远的小镇驻扎,与他们交手的士兵大多没有准备,一正面交锋便丢盔弃甲,四处溃逃,眼瞅着塔芬就要攻入盛平,猝不及防的抽大徐一个大嘴巴子。
荣庆帝神色阴沉,召集一众大臣商量对策。
挂彩灯的太监和宫女看到荣庆帝黑着脸疾步经过,愣在原地,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
佛珠崩了后,荣庆帝坐在塌上,一只手垂在身侧,看上去总是无处安放,他看着一个个如泥塑木雕的大臣,挨个点名。
兵部尚书苏启志首先被点。
苏启志额间冒出豆大的汗。
他坐镇中枢,总掌戎政,但此时连盛平城里有多少将士都说不出。
一方面,兵部记录的兵籍数目并不准确,为了让数字漂亮,老弱病残也都在列,另一方面,不少士兵还被用于私人用途,总之经不起深究。
苏启志擦了把汗:“塔芬来势汹汹,除了召集现有士兵奋力抵抗,等着援军支援,臣目前没有好计。”
荣庆帝微皱着眉头,抬手指了指苏启志,想要说什么,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梁府。
梁家父子二人和邹清许坐在一起聊天,神色严肃。
梁君宗气呼呼地说:“我彻底看清了沈时钊的面目,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搞党争那一套,竟然利用这个节骨眼弹劾杜平。”
邹清许摸了摸脖子,他真是服了,沈时钊这次给他太多惊喜,杜平招惹谢党是好久之前的事,他们竟然一直念念不忘,趁荣庆帝此时无暇顾及其他,找准时机果断出手。
杜平的事固然重要,但在盛平即将沦陷的背景下,确实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梁文正站起来背着双手站在窗前,窗外是一片小园,春色撩人,一片嫩绿,然而盛平的天是阴的。
梁文正忧心忡忡地说:“塔芬离盛平只有半日的距离,赶来支援的士兵却需要一日,王荣涛真是罪无可赦啊,此乃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