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谢党和陆党两派借此机会清理政敌,斗得乌烟瘴气,朝中暗流涌动,不少人受到波及,成了这波党争的牺牲品。比如刚上位没多久的礼部侍郎,屁股还没坐热,就因收受贿赂被整下去了。
不想努力只想躺平的邹清许看着他们内耗,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照这么下去,他的仇根本不用自己报,反正比他更精明、更懂权术、后台更硬的人会努力。
龙涎香的香气在宫里飘荡,香雾在邹清许眼前萦绕,他不敢胡言,忽然想起不靠谱职场生存法则——向上管理。
邹清许眼睛一转有了主意,他低头说:“臣位卑历浅,学识大多闭门造车,不敢多言,皇上觉得呢?”
邹清许把问题扔回给荣庆帝。
荣庆帝眉头微皱,开始转手里的佛珠:“天佑大徐,我朝治国能臣众多,朕从不偏袒任何一派,想人尽其才,没想到竟落了百姓口舌。”
荣庆帝知道,朝堂里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并非全都忠心耿耿,他们明里暗里不动声色的交锋,不互相制衡,容易一家独大。身为天子,他手握大权,老练地布局,像棋手般缜密,尽管如此,度和火候依旧很难把握。
邹清许听着,大脑超高速运转,看来荣庆帝对朝中数党的林立呈默许状态,他并不想打破现在的僵局,荣庆帝早些年广开言路,励精图治,事事亲力亲为,不计出身提拔干事之臣。那时,朝中的党派并不分明,也没有党争,现在荣庆帝理政的心思淡了,逐渐把治理国家的权力下放到官员身上,对官员的把控力却不断提高。
臣子们越闹腾,他无上独尊的地位越牢固。
大臣们无时无刻不在参加考试,他是发卷人,也是判卷人。
邹清许顺着荣庆帝的心意,不敢乱语,幸亏没有大胆开麦,痛数党争的种种不可取之处,邹清许理解荣庆帝的意思,度和火候的确很难把握,党派相争到后期,势必歇斯底里,人人不为国为民为初心,只为了各自私利。
邹清许一言不发,殿内鸦雀无声,荣庆帝忽然开口:“听说你和梁文正师徒情深,梁大人洁身自好,身负盛名,从不参与党派纷争,你觉得他如何?”
“梁大人品格高尚,才高八斗,如高山般令后辈敬仰,臣不敢妄评。”邹清许忙说,他感觉自己拿捏了官场说话的精髓。
荣庆帝慢慢停止转动手里的佛珠,他悠闲的神态仿佛也有一瞬间静止,笑意从脸上浮现,“你对朕不诚,这点你没和梁文正学到位。”
邹清许:“”
后背的汗一下子冒上来了。
他掌握的精髓可能是最低阶的精髓。
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邹清许想划水划过这次会面果然不行,他原本想说两句官方的车轱辘话混过去,但现在荣庆帝想听,他必须说。
邹清许收敛神色:“有的臣子心里装着家国,他们想为国家和百姓谋福祉,有的臣子所做之事却大多是为了整治政敌,他们揣测圣意,投机取巧,如蛀虫一般。恩师一心为公,有目共睹,他一直是我前行路上的指路明灯。”
荣庆帝半眯着眼睛听着,张口时嗓音里似有悲凉:“你说得对,梁文正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
走出大殿的那一刻,邹清许如获重生。
他步履轻快,若不是旁边有人,甚至想在宫里起舞,一旁的小太监将他带出宫门,邹清许大致记得路途,途中他想方便一下,问到地点后,让旁人回去休息,自己即可出去。
然而方便完后,他的方向感忽然失灵了。
邹清许的方向感只在游戏世界里好使。
邹清许四顾心茫然,完蛋,这里是哪里来着?
不是邹清许对自己太自信,而是这皇宫实在是太太太大了,每个宫殿和宫殿长得都差不多。
邹清许在宫里鬼鬼祟祟找出口,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一座假山前,他绕着假山走了两圈,完全不记得自己来过这个地方。
正当邹清许心里一片拔凉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邹清许差点吓得当场跪下。
他回头,沈时钊立在他身后,神情肃然,玉树临风,面无表情地带着一点审视的目光看他。
一瞬间邹清许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是惊悚还是惊吓,或是一点惊喜。
“你在这里干什么?”
邹清许忙走上前去:“我迷路了,沈大人对这里肯定很熟悉吧,要不给我指指路?”
邹清许虽看上去鬼鬼祟祟,但眼神实在纯澈,沈时钊转身往前走:“跟我走。”
邹清许情急之下抓住了沈时钊的胳膊:“沈大人,这怎么好意思,你不用这么客气,给我指条明路就行。”
风从脸边擦过,沈时钊瞬间站得笔直,他低头看着邹清许细瘦的手腕和自己被抓的胳膊,目光专注。
邹清许顺着沈时钊被控住的目光望过去,啪一下松开了手。
尴尬忽然在空气中溢散,邹清许将手背在身后,情不自禁咳了两声。
“我刚好要出宫。”沈时钊熟视无睹地收回视线和胳膊,目光落在别处。
“哦。”邹清许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时钊身后,觉得他俩都有些反应过度,不就是抓了抓胳膊嘛,有什么的!他紧跟着沈时钊,感觉自己像贼一样,这样的地位实在不平等,他快走两步,和沈时钊近乎站在一排。
沈时钊余光扫到了他,没说什么,沈时钊领着邹清许,两个人穿过雕梁画栋的宫殿、布满亭台楼阁的花园、富丽堂皇的宫门,一起往宫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