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大族伤筋动骨,朝堂上为此吵得天翻地覆,有人为民请命,有人是勋贵的傀儡,荣庆帝从不埋没任何一种声音,也不打击任何一个党派。
有人打架,才需要裁判,有人内耗,他的地位才能独尊。
风雨欲来,荣庆帝将矛头扔给提出这项提议的泰王,无端将锅甩给了儿子,后面心里过意不去,又放出消息,为泰王提出此项建议的人是翰林院编修邹清许。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虽说邹清许并不无辜,但针对他的污蔑弹劾和打击报复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邹清许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家里,到处都是看他不顺眼的人,他真担心哪天半路冒出个杀手,直接送他再次上路。
令他感到庆幸的是,没想到这些人还是走流程的,他们上疏弹劾,甚至污蔑邹清许,如果不是邹清许自身够硬,平日里一心为公,正直耿介,早被告倒了。
然而每天一睁眼便是需要应付的弹劾让邹清许非常心烦,有人弹劾就有人查,明里暗里好几拨人像洪水一样涌过来,邹清许都快麻了。
这日,他刚走到家门口的小巷,凑了个热闹,谁料目睹了某位熟人的英雄救美。
一位醉汉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自己妻子,被沈时钊管了闲事。
邹清许在人群中为他拍手叫好,分外捧场,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和沈时钊那双冷漠漂亮的眼睛对上时,才突然回过神来。
沈时钊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查他!
沈时钊——不是友军!
做客
邹清许既然已经看到了沈时钊,便不能当做没看到,四目相对,沈大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清寂疏离的眼神像黑洞,也像漩涡,将他吸了进去。
邹清许硬着头皮走过去行了礼。
四周喧哗吵闹,沈时钊的目光从邹清许身上滑过,“我偶然经过,无意打扰。”
邹清许不是傻子,他当然不信,最近弹劾他的人排队告状,都察院也忙得起飞,沈时钊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铁定和他有关,但他不能指着沈时钊的鼻子说别演了,而是接过沈时钊的话,客客气气地陪他一起演戏。
“是吗?”邹清许眼里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他胳膊一挥,客套道:“真巧,家中平时只有我一个人,沈大人要不进来坐坐。”
沈时钊朝四下一望,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闻言淡淡点了点头。
邹清许:“”
邹清许表情一片空白,脑子里也一片空白,眼下的情况貌似退无可退,都怪自己一张不值钱的破嘴,他打开大门,将沈时钊引进内堂。
被救的女人还要和沈时钊道谢,沈时钊却和她道别,一扇门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沈时钊步履轻盈地随邹清许进去后,环顾四周,邹清许家里一贫如洗,甚至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唯一看上去值钱的,是他摆满书的书柜。
邹清许招呼他:“沈大人坐这里。”
邹清许找了个竹椅,沈时钊看了一眼后转身慢慢坐下来,邹清许笨手笨脚地去烧水:“沈大人今天替人出头,没受伤吧?”
沈时钊摇头表示不打紧,他习惯性微抿嘴唇,眼底若有所思。他今天冒头□□,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恢复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端坐在邹清许家里,无声克制的打量。
邹清许翻箱倒柜地找茶叶,翻了半天,他意识到家里没有茶叶,只好给沈时钊倒了一杯白水。
沈时钊今日见义勇为,让邹清许对他刮目相看,虽说沈时钊今日大概率是来查他的,但邹清许此刻并不对他抱有敌意,毕竟这是一个刚刚面对弱势群体敢于重拳出击的男人。
邹清许把冒着气的白水端给沈时钊:“热水是个好东西,多喝热水。”
早春屋子里还有些湿寒,沈时钊看着屋里简单的陈设说:“你一个人住。”
“嗯。”邹清许惶惶不安,他知道近日弹劾他的折子像雪片般飞向皇宫,无端给沈时钊增添很多工作量,想必沈时钊今日也是为此而来,沈时钊的视线不露声色的从屋子里的角落掠过,眉眼间冷肃的流光像短刀利刃,貌似透过这些破铜烂铁,将邹清许认真审视了一番,邹清许观察着沈时钊的脸色说:“沈大人,我家的条件你也看了,我两袖清风,穷得叮当响。”
沈时钊看着自己身前的白水:“你的确清贫,但弹劾你的人排了长队,不过我没想到每次都有人为你说话,詹事府的梁大人和泰王都派人和我打过招呼。”
沈时钊眉目不动,他的眼神漠然地从四周掠过,悄无声息的落在邹清许身上。
邹清许一愣,原来自己有人护着。
他一感动,便容易和人交底,邹清许开始对沈时钊掏心窝子:“沈大人,不瞒你说,我这家里,连床底都找不出一个铜板,廉洁到令人郁闷啊。”
邹清许为了尝南街的一口酱牛肉,差点把床都拆了,却没找到一点闲钱,让他不禁怀疑人生。
沈时钊一个眼神降临,声音带着冷冷的色调,尾调却是温和的:“把一个人拉下水,不一定意味着那个人是坏人。”
邹清许歪着头天真地望着沈时钊,他总觉得沈时钊话里有话,困惑道:“展开说说?”
沈时钊余光看到椅背上搭着的一件长衫,上面缀着一个不起眼的补丁,他把视线移到自己正前方,并未回答邹清许的问题,而是说:“历史上,很多变法家根本不会明说自己想要推行新政,甚至要打着恢复祖宗旧制的招牌,越是伤害既得利益者的条例,越要小火慢炖,缓缓把政策推出去,现在一声惊雷落下,朝堂铁定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