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形成了遮天蔽日的屏障,周舟好不容易找到停车场停好自己刚买的新车,夹着公文包踩着高跟鞋就在这条道上快走,风吹过大树簌簌作响,一直跑到省高院的门口,才透过那些大树看见那鲜红的法徽,省高院的主楼设计,每一次都会让周舟感叹古典与现代的建筑之美。
今天,周舟接受广江省法律援助中心的指派,担任一起故意杀人案被告人的辩护律师。
该案由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判决,原审附带民事诉讼被害人家属不服一审附带民事部分的判决提起上诉,锦州中院依法将被告人张丹的死刑判决层报省高院复核。
周舟到法庭时,上诉人及其上诉代理人已经在那里。
上诉代理人是两名男律师,周舟坐到辩护席之前和他们点了点头,却没想到,她一坐下,上诉人就疯了一样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使命晃。“你是在帮恶魔!你是在帮恶魔!她就是恶魔!恶魔!”
两名律师赶忙过来拉住上诉人,“袁太太,你冷静一下。”
一个人负责带走她进行安抚,留下的是一个相对年轻的律师,他叹了口气,关心得问:“周律师,没事吧?”
周舟摇摇头,“我能理解她。”
“你们同是女人,可能的确更容易共情。”
周舟读懂了眼前这个律师眼中对自己不加掩饰的欣赏和男女之间的热情,她笑了笑,“不仅如此,我们同为母亲,我才更理解她。”
男律师愣了愣,“你……你已经结婚了?还…还有孩子了?”
周舟将一缕滑落到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经过多年的护肤和锻炼,她肤白娇嫩,胸大腰细,这辈子没有男人没有婚姻的折磨,生活富裕烦心事便少了,长相上便是又年轻温柔又落落大方,将少女感和少妇性感糅合的刚刚好,犹有韵味。
“是的,我的孩子非常可爱。”她笑了笑,随即转移了话题,“听说你们要撤诉?”
男律师像是刚刚受到了一个打击,一时无法缓和,他慢了好几拍,才点点头,“对。这也是因为周律师,袁太太打听了周律师之前代理的案子,怕多做多错,得不偿失。不过直到现在,袁太太都还没做好决定。”
这位男律师说的是她之前代理的三个刑事案件,其中一件还以无罪辩护打赢了,也算小有名气,周舟一脸平静,淡淡道:“侥幸和运气罢了。”
没给他们再聊天的机会,庭审时间到了。
法官敲了敲法槌,开庭了,电子音念着开庭的事项,跟着法官的节奏进入庭审。
到了她发言的时候,她看了眼站着的被告人张丹,那是一张被苦难压迫的脸,她今年才35岁,丈夫爱家暴,孩子一个个都没带牢,每一个都是胎停,去年好不容易把孩子带到了七个月,却在一个雨夜里,被喝醉酒回家的丈夫活生生给揍流产了,她的希望也没了,她学历不高,工作辛苦却没有多少钱,就在去年的冬天,她实施了杀人。
而她所杀害的那个人,正是袁太太的小儿子,那天袁太太出差不能接他,他放学后就自己背着书包回家,被告人一刀上去,砍伤了他的头部,尸检报告中写明被害人因遭锐器多次砍击头颈部、肩背部、左上肢等处,因眼中颅脑损伤及颈椎、脊髓离断合并急性大失血死亡,殁年8岁。
只比二水大1岁,当时周舟拿到案卷,都不忍心去看公安卷中那和尸检报告放在前后的照片,可工作所在,她只能强忍着看完,回到家一见到正在珠心算的二水时,实在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
可当她见到被告人时,她从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女人身上,看到了另一种痛苦的局限,被告人才35岁,是她重生之前的岁数,周舟与被告人四目相对时,似乎从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了,她现在过得很舒服很幸福,快乐让她的大脑选择性模糊了上辈子的痛苦,而这次,她又一次体会到了。
与被告人交谈的过程中,周舟再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害怕在她的眼睛中看到曾经的自己。
法官的声音让周舟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她朝法官点了点头,对着辩护席前面的话筒,开始自己的发言,略去前面的套话,她的核心辩护意见就是两点,“张丹是边缘智力人,是否具备完全刑事责任能力存疑。同时,张丹有坦白情节、认罪态度好,有悔罪表现,系初犯,偶犯,我认为原审量刑过重,要求改判。”
虽然同情袁太太及其被害人的遭遇,可周舟作为法律援助中心指派给张丹的辩护律师,她仍是从方方面面找寻为张丹辩护的理由,她尽心尽力帮助张丹,站在她的角度提出了辩护意见。
但对于法庭是否采纳,她却不抱希望。
张丹虽然说过自己不是报复社会,可她杀害被害人的行为无法做出合理解释,因此,在这一点上,周舟并未在辩护意见中提出,至于刑事责任能力这块,周舟都能想到法庭的倾向,从事先准备凶器、选择杀人对象、杀人后逃离并躲避侦查来看,张丹的种种行为都具有完全的辨认能力和控制能力。
周舟叹了口气,她已经做了她该做的,接下来,就把一切都交给法律吧。
中间休庭十五分钟,合议庭出去合议,周舟坐在与上诉人袁太太对立的那张辩护席上,忍不住看向了袁太太,丧子之痛让这个贵妇人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她满头的银发竟然像是一夜白头,她就呆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