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庆云恢复得不错,已经能和她简单交谈两句了,阮青鱼一直照顾着她,连兰姐儿都不顾不上。正好今儿上午阳光好,阮青鱼就直接将她放在厢房门口的摇篮里,让她自个儿玩。
沈黛末见她可爱,想起之前带冷山雁去逛夜市买的许多果子还有好多没吃完,就回屋拿了两颗越梅逗她。
她本以为小孩子对甜滋滋的糖果都没什么抵抗力,谁知道看到她手里的越梅直接摇头,用软巴巴的嗓音道:“楂条、楂条”
沈黛末有些惊讶,阮青鱼没钱,几乎没给兰姐儿买过糖果,她怎么知道楂条的?
突然,兰姐儿看向她的身后,开心地伸出小手,声音更激动:“哥哥,楂条、”
沈黛末回头,看到的是买菜回来的白茶。
白茶看到沈黛末手里的越梅,笑得有些勉强:“对不起娘子,大娘子生病,大郎君忙着照顾,没时间管兰姐儿,我看她可怜,就偶尔拿您买回来的果子给兰姐儿。”
沈黛末不在意道:“没事,兰姐儿喜欢吃楂条?”
看到沈黛末没有怪罪的意思,白茶也松了口气,点头道:“是啊,兰姐儿别的果子都不喜欢,就喜欢吃楂条。”
“哥哥,楂条!”兰姐儿还在说。
白茶看了看沈黛末的脸色,说道:“兰姐儿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拿。”
白茶放下菜,匆匆跑回西厢房。
沈黛末看着一脸天真懵懂的兰姐儿,捏了捏她的小脸,小声道:“你真是个宝贝,白茶那么不喜欢阮青鱼,对你却——”
说着,沈黛末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是啊,原著里白茶可是个恨屋及乌的人,他跟阮青鱼有仇,又怎么可能对兰姐儿好?如果不是准备害她,就是她对白茶他们有利。
可是兰姐儿一个堪堪两岁的孩子,他能图什么利?
突然,沈黛末脑子里轰然巨响。
沈庆云、胡桂华接连重病。他们一死,沈黛末就是沈家唯一的成年女人,唯一能在后宅里压冷山雁一头的人也没了,剩下一个阮青鱼,想做掉实在太容易,那兰姐儿就成了孤女,自然归她这个小姨抚养,而如果她这个小姨再死了呢?
冷山雁作为鳏夫抚养兰姐儿再正常不过,到时候他有钱、有房子,还有侄女傍身养老……
沈黛末的心一凉到底,她终于明白过来冷山雁的阴谋,原来他不单单是为了报复这么简单。
这毒夫是冲着她来的啊!所以她之前救沈庆云,倒阴差阳错救了她自己,不然这毒夫杀了别人,马上就要对她下手了。
“妻主。”冷山雁站在主屋台阶上唤她,玄墨色的衣袍,冷风微微吹起一角。
沈黛末一个不稳,险些撞倒兰姐儿的摇篮。
“妻主——”冷山雁上前扶起她来,看了眼兰姐儿,眼中闪过阴霾:“妻主,您怎么了?”
“啊,我……”沈黛末看着对方漆黑的瞳仁里映着自己苍白的脸色,冷山雁这么聪明缜密的人,一定察觉到了她情绪突然的变化,兰姐儿又在他身边,他只要回头去问问白茶,就能立马明白她发现了他的计划。
怎么办?怎么办?
沈黛末心一横,直接拂开他的手,回到西厢房里。
白茶还在屋里装楂条,她语气有些沉:“白茶,你先出去。”
白茶看到她身后跟着的冷山雁后点了点头,出门时不忘把房门带上。
冷山雁就站在门边,沉默地看着她,阳光穿过格子门将光线切割成块,极美的一张脸仿佛藏在幽深旧宅里的一窠蛇,锋利美艳的眼睛就是蛇信子,只要她稍微露出马脚,它立马露出毒牙朝她扑来。
这把生死局。
沈黛末深吸一口气,眸光落在冷山雁身上,声音里透着难以言喻的落寞与脆弱:“郎君,你知道吗?我其实不太喜欢你这样恭良孝顺。”
冷山雁眼眸受了震。
沈黛末继续说:“每次我看见你去主屋照顾父亲,我总是不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冷山雁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他活下来。”沈黛末直勾勾的看着他,像一根针刺向他。
冷山雁眉眼隐隐惊讶,向来冷静从容的他不敢相信沈黛末会说出这种话。
惊讶吧,沈黛末很满意他的反应,但不敢表现出来,脸上继续端着昏暗哀愁的表情:“两个月前的今天,是我父亲被卖掉的日子。”
冷山雁知道她口中的父亲指的是生父席氏,也知道席氏被卖掉的事,但事情过去这么久,外界传闻也不好听,冷山雁一直认为沈黛末会永远对此闭口不提,却没想到她主动说了出来。
“我父亲是被我母亲买来的,生了一儿一女,我亲哥哥自小被养在胡氏房里,被他教养得不认生父。这么多年,父亲就指望着我成年,分家后可以带他离开这里,但胡氏却趁着我即将成年之际,将他给卖了,当时我无力跟胡氏抗衡,只能看着父亲被发卖,心里发誓一定要将父亲接回来,可听说胡氏咐人牙子将他卖得远远地。”沈黛末脸上演着恨道:“所以我恨胡氏,得知他生病我不知道有多开心,甚至想干脆一包砒霜毒死他算了,可是看着你每天尽心尽力地照顾他,我心里又恨又心酸。”
沈黛末朝他伸了伸手,快接近他时又兀自垂下,眼中泛着酸楚的笑意:“你这样好,我杀了他,连累到你可怎么办?”
“……妻主。”冷山雁阴郁的眸子染上一点微温。
世人皆重孝道,沈黛末这番话,几乎是将心剖给他看了。
明明都有着一样的目的,可沈黛末衬得他的心思如同沟渠里的蚊蚋,阴暗见不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