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绥停住了脚。
他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愣在原地,半晌才挤出一句:“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师姐。”
少年人,做事由心,哪里想过理由。
秦千凝笑了,摊手:“所以我也得掺和一下你的因果了,毕竟你是我师弟。”
“师姐师弟不过是名号而已……”计绥下意识还嘴,修真界哪怕亲姐弟也有互不相干的,但一说出口就发现不对了。这么说,他刚才强找的理由就被推翻了。
秦千凝觉得自己有些欺负人,计绥也就初高中的年纪,她可是多了社会经验的,怎么说的过自己?
她不问计绥原本打算怎么办,因为她知道答案后一定会毒舌吐槽他,所以她直截了当地提供建议:“你不是说你说话无人听吗?”
“那就站在更高的地方说,让他们不能再装聋作哑,让他们不得不听。”
她抱胸道:“本州大比,西境大比,去到这些地方总有人听了。”
计绥脸上露出熟悉的无奈:“你可真敢想。”
“我年少轻狂,做做美梦怎么了?”秦千凝又恢复那份不着调的样子。
迷茫彷徨,不知所从,是少年。
不识天高地厚,敢想敢做,也是少年。
现在一想,老天还是待她不薄,重活一世,少了太多包袱与责任,所以可以尽情折腾,可以偷懒耍滑,不用担心不容试错的人生,如履薄冰,可以任性地想,大好时光在眼前,我偏要浪费荒度。
披攘蒙霿,万物明。
秦千凝的视野里忽然冒出了万千光点,如星空倒坠,斑斓灵气化作光束,在身周萦绕旋转。
计绥同样感受到了灵气波动,想要靠近查看怎么回事,却一下子迈入了她所在的光束圈中。
刹那间,光点集合,推出了无数的画面。
秦千凝‘看’见了替儿擦泪的妇人,‘看’见了她以命为誓,自戕在冉家大门前,血流成河,‘看’见了高高在上的仙人不得不忍气吞声发誓善待亲子,接幼童进府……
计绥仓皇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是他生平头一次有这种感觉,但他多年的积累一下子就辨别出了这是什么。
“神识……”
难怪,强大的神识能窥破一切迷障,外离相,内不乱,所以问心阶和迷障林根本不成威胁。
他既为秦千凝欣喜,又惶恐不安地往后退,深怕她再次窥视自己的脑海,看到他的记忆。
秦千凝来不及开口,身后传来动静,她警惕转身,果然是冉清追上来了。
“你们认识?”冉清惊讶地看着他们,随即发出冷笑,“难怪。”
在秦千凝眼里,他身周同样有无数光点,纷纷攘攘,就连他拔剑时,她也能看见剑身上的灵气光束波动。
“你要杀我们?”她出奇地冷静。
冉清挑眉。
“你不怕惹来麻烦?”
他嗤笑道:“小门小派,没见识。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师出有名,只不过费点事儿罢了。”想到回去后要面对姐姐和父亲的指责,他有些犹豫。他们总是这样,杀个人罢了,洗清污名,颠倒黑白,加之正义,一家子都做惯了,不就是麻烦点嘛。
此时计绥很慌张,他想的是等冉清追上来,他假意败落,让其不再纠缠,等他强大了以后再来复仇。他根本没想过秦千凝会在此时出现,所有计划都被打乱了。
总之不能牵连她。大不了……杀了冉清。
他的手放在剑柄上,灵气波动,杀意渐起。
秦千凝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你不惜费事也要除掉他,是觉得这个弟弟威胁到了你?”
冉清的神情瞬间变得狰狞。她戳到了他的心事,正是因为这个出身低贱的弟弟,无论如何打压都依旧优秀,修炼天赋极强,所以他愤恨无比,一直想要在他长成前除掉。
秦千凝立刻接着道:“在这儿杀了他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堂堂正正地比过他。”
冉清闻言鄙夷看她:“我为什么要堂堂正正赢他?”他只是狂傲,不是蠢货,丝毫不买账。
“你们家大业大,轻而易举可以颠倒黑白,可你们却堵不住悠悠众口,否则又何必编排童谣日日传唱。你父亲好不容易在修真界洗去了这些往事,你又来给他惹麻烦,他当年可以被一个凡人女拖下水,你又怎么有信心杀我二人有师门有传承的人,能逃脱悠悠众口?”
冉清周身的灵气波动凝滞了。
他的杀心渐渐褪去。不是被秦千凝的威胁说服,而是因为她前几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冉元洲美名盛行,对两个子女很是严苛,不容许他们轻易沾惹是非,就是因为当年之事让他心有余悸。一个普普通通、命如草芥的凡人,轻易就能捏死,却因为太过看轻,惹了多少麻烦,以至于冉元洲不得不和飞云宗携手,压下传闻。
同样,他乃天之骄子,从小到大造势无数,得天独厚,又何必为了一个庶子沾上脏污。
他收剑,掀起眼皮看他们。
太弱了,无名无姓的宗门,还敢狂妄自大说什么堂堂正正地赢,不过是没见识罢了。
他要让他们见识到无上荣耀,明白自身的卑微渺小,一身傲骨被打碎后,他再来收取他们的性命。
“很好。”他一幅翩翩公子的模样,微笑道,“本州大比见。”
他很期待他们的表现。满心激昂地参加,结果第一轮就被刷下去时,脸上的表情该有多滑稽?够他笑个几十年了。
他一离开,秦千凝再也压制不住周围波动的灵气,猛地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