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轶的表情不曾变过,听他说完后,他才轻飘飘地来一句:“我们不一直是朋友麽。”
一句“朋友”,是实话,也不是实话,却把袁钦钉在原地,仿佛他刚才的宣洩,全部变成了笑话。
李轶似乎不忍看他落寞下去,好心地安慰他:“小钦,男人的事业才是根本。我的未婚妻是我恩师的女儿,我很满意。”
“而且我马上要进入制药大厂了,你知道的,那是我的梦想。稳定的家庭关系,也是成就事业的关键一环,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那个时候,袁钦不明白,他只觉得可笑,但是多年以后,他也变成了李轶。
袁钦神色恍惚,他突然搞不清楚了,他坚持的感情算什麽,直到许雁栖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我不想跟你探讨什麽感情不感情的,我只想问一句,那盆欢愉花到底是怎麽进到我妈妈的卧室里?”
欢愉花就是之前那盆起到重要作用的绿植。
该植物的前身是一种地外生物,具有迷幻作用,由最早一批星际开拓者在别的星球上摘取而来,由于数量稀少,种植不易,后来经过改良,才得以在地球上存活下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种植困难,并没有打开销售市场,至于如何成为害人的工具,据说已经很难考证了。
但也给警方提供了一个线索,他们可以根据这条线索找到上游,然后逐步摸索到整条産业链。
“我还以为你真的什麽都不在乎了。”袁钦哈哈笑了几声,初见时的儒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那麽你以为呢?那栋房子里,总共就三个人居住,你觉得那盆花是怎麽进去的?”
说着,他沖许雁栖眨了眨眼睛:“我可以给你提示,那盆花确实是我提供的。”
答案如何,不言自明。
没等来许雁栖的回答,他也不在意,再度陷入回忆似的说:“我不知道轶哥知不知道那盆花有什麽作用,反正我拿给他,叫他放在卧室的时候,他的表情有过一瞬间的挣扎。”
“好像是吧,时间太长了,我不记得了。但不管怎麽样,他都照我吩咐的去做了。”
望着对面许雁栖像是沉思的神色,袁钦眯了眯眼睛,再也不隐藏他的不怀好意。
“怎麽了,接受不了这个真相吗?小时候,你伤心难过会怎麽样?哭着找妈妈吗?现在呢,妈妈没了,你会哭着找谁?找等在外面的祁默吗?”
许雁栖倏地一下擡起头,淩冽地凝望着袁钦。
“哎呀,看来我说对了呀。”袁钦恶劣地笑着,许雁栖越是在乎,他越是高兴,“原来你跟我们一样呢,也是同性恋,如果你妈妈知道了会怎麽样?”
“伤心?哭泣?还是愤怒?再像二十年前那样,在阳台上进行谈判?”
袁钦的上半身努力向许雁栖探过去,一只脚支得很远,另一只脚在椅子下曲着,但由于双手被桎梏,到一定限度,他只能停下动作。
他嘴巴不停,尽挑着许雁栖的痛点攻击,光看他的表情,听他说的话,就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可是眼睛向下一扫,又能看见他被困住的双手,兇猛就像笑话,所有动作不过是困兽之争罢了。
许雁栖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秦雅宁不会伤心,不会哭泣,更不会愤怒,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分得清楚是谁的责任,不会无缘无故地责怪别人。
哪怕非个人意愿和李轶结了婚,她也知道,不能一股脑地把责任全部推给许清知。
作为一名有能力的成年人,要明白,妥协也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袁钦专挑别人的难处说来说去,何尝不是在逃避他的责任。
年近五十的人,不明事理,没有担当,许雁栖觉得多说无益,起身就要开门离去。
“就走了呀,”袁钦不依不饶道,“你就不怕哪天午夜梦回,你妈妈回来找你吗?”
许雁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说:“你午夜梦回的时候,李轶来找过你吗?”
袁钦喃喃道:“什麽?”
“看来没有。”说完,许雁栖开门出去。
身后,袁钦不发一言,只是死死地瞪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门在他眼前合上,再也控制不住维持表面的淡然。
他闭上眼睛,急促地呼吸着,紧握成拳的手心里溢出血迹,流到一看就不好坐的椅子上。
泛着金属制银光的扶手上,鲜豔的红色看起来有些发黑。
另一边,在审讯室门外等着的祁默,一看见许雁栖出来,就从椅子上蹦起来,快速走过去。
他先是小心地逡巡着许雁栖的神色,见他没什麽异样,吊着的心平稳落回了胸腔。
随后又怕许雁栖是故作平静,心再一次提了起来,但也不敢问他袁钦说了什麽,怕袁钦嘴里没一句好话,戳到他的伤心处,只能挑着其他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
“本来你妈妈的案子已经过了追诉期,但是现在又有了新的证据,还牵连出了别的案子和人,警方那边已经在着手调查了。”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向警局大门走去。
许雁栖余光瞥着祁默小心翼翼的神态,又好笑又受用,怕他担心,于是主动挑明:“你就不问问袁钦跟我说了什麽吗?”
“能说吗?”
“有什麽不能说的。”许雁栖轻笑一声,省去袁钦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挑着重点跟祁默说,顺便还把袁钦最后的困兽挣扎,讲笑话似的,将给祁默听。
“他没事儿吧,我们哪里跟他们一样了?”袁钦只说了许雁栖,祁默却自动把他和许雁栖划为一个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