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一文钱也没有。没有人能从穷鬼这里讨得半点好处!
“没钱不至于吧”摊贩见她表情为难,好心肠地挥手往右一指,“我看你头上那簪子就挺值钱的。往东走一百米再左拐走两步就是个当铺,把这玩意儿当了,够你买我整个烧饼摊!也够你买下我一家六口!”
烟归摸了摸自己鬓发间那一枝簪子,触手光滑,珠圆玉润,是个宝贝。
但,谁也不给。
烟归头也不回地走了。总归不会饿死。
摊贩见她面露不悦,疑惑地低声嘀咕:“没钱还生气,真是怪人……”
烟归又一个人走了很久,就像她这麽多年一个人徒步跋涉千山万水一般,一路上很多行人,有人看她,有人问她,却没人同她一起走。
人之欲望,总是沟壑难填,得陇望蜀。有了虚浮的表面,又想要真心。总是觉得不够,怎麽也不够。
“阿夕,阿夕,阿夕阿夕阿夕……”她将指环凑到唇畔,一声一声地呼唤着,无人应答。
她确信阿夕确实还没有醒来,方才继续戳着指环自言自语,“小骗子,骗子阿夕,你不是说你会一直在吗?怎麽如今又是我一个人了。你都不知道我刚刚都要死了,被淹死被摔死被吓死。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是会伤心的吧,虽然你是个无心的指灵,但是你好歹掉两滴眼泪,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做鬼她忽然意识到她好像做不了鬼,凡人的生命以死亡终结,她的生命却以失忆终结。
唉,连死了也不能化作厉鬼缠着阿夕。她遗憾地叹着气。
烟归慢慢地走,周围人声鼎沸,她的寂寞更甚,于是嘴边话一直不停,虽然得不到回应,她也坚持说着。
“说真的,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你是在可怜我吧,之前我还一直自欺欺人,以为我努力地靠近你,你就会喜欢我的。可是你一点也不像对我有情的样子,你都没有主动和我亲近。别想狡辩了,你的演技实在很拙劣。”
“我知道你为什麽这样做,因为你是一个好人,不知道怎麽拒绝我,加上你是雪尽派来照看我的,就只好对我百依百顺。我真可怜,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真可怜。”
说实话,她对于能从雪尽那里要到阿夕这件事没有一点信心,毕竟雪尽可能不会愿意,阿夕也没有表态,跟着她有什麽好呢?柳烟归哪里值得人追随呢?
“算了,我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总归你也没给我什麽承诺,都是我单方面恬不知耻地示爱,虽然你说会永远陪着我,这个永远尚且存疑。不过你可不要骗我,你可不许骗我,如果有一天你想走了,记得提前告诉我,我,我得做好準备……我最讨厌的就是不告而别了。”
她叹了口气,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想记起来,和你在一起就挺好的。柳烟归想永远和阿夕在一起。如果有一天我失忆了,我也希望你不要离开我,我不想醒来时一个人。”
指环当然不会有什麽反应,烟归又重重戳了一下它,“听见了吗?”
“听见啦!”一道脆生生的回答传来。
烟归骇得浑身一震,可转瞬意识到这声音不是从指尖传来,而是从身侧传来。
大抵对人很有阴影,现在只要有陌生人和烟归搭讪,她都抱着慎之又慎的态度。
她退开几步,缓缓转过身子,见到了一张水灵灵的小脸,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的,噙满了好奇。满头珠钗,十分有标志性。这五百年都没变的癖好,也只有绮贞了。
烟归不敢确定,试探性地唤她:“绮贞”
“你认识本小姐”绮贞笑眯眯地抱着手,歪头打量她,神情娇憨可爱。
烟归说谎的本事信手拈来,“当然认识啦,绮贞小姐不是青州城有名的美人吗?久仰久仰,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见了,真是三生有幸。”
绮贞大抵受惯了奉承,此时面色不变地受了这些夸奖,秀眉微挑,“你也不赖嘛。”
“不过,本小姐比较感兴趣的是,你在自言自语什麽呀,怎麽对着一个指环诉衷肠啊?”
她说着就一把捞起烟归的手,想要看看那指环是个什麽模样。
烟归忙抽回来,背手腆着笑,“绮贞小姐,一个普通指环罢了,入不了您的眼。”
绮贞本来就对这些俗物不感兴趣,只是想要逗逗她罢了。没想到这人这麽小气,她哪里会抢那破指环呢?
生死簿上记载,绮贞是为了等她的爱人,才一直在揽月城逗留,不肯去投胎。
烟归见绮贞一直打量她,遂见缝插针地问道:“绮贞小姐可有婚配”
绮贞觉得眼前这女子古里古怪的,先是一个人神神叨叨,现在又打探她是否有婚配。
不会是——
喜欢她吧!
绮贞惊骇得瞪大双眼,惊恐地退后好几步,像见鬼似的望着烟归,“你,你,你别打我的主意!我,我不喜欢女子!”
话一出口,绮贞又觉得眼前人未必是女子,赶紧严谨地补充道:“即便你是男子,我也不喜欢你!”
烟归一脸狐疑,她看着很像欲求不满的色鬼吗?正想辩解几句,绮贞已经提着裙子跑开十几米远了。
身体还挺好的,跑这麽快。难怪能在揽月城活这麽久……
烟归没追,不是她身体没绮贞好,追不上她,而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方绮贞所在的方家是青州城富甲一方的商户,十几座豪宅坐落在城南,富丽堂皇,显眼至极,实在是条条大道通她家。
而绮贞作为家中幼女,又是方老爷老来得来的明珠,自然是含着金汤匙长大,集尽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要那天上的星星,方老爷也得豁出这半条命给她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