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夕轻轻推开了房门。
只见浅淡的金色日光透窗而入,一点一滴洒在窗下铜镜前,烟归正对镜梳妆,光晕流转在她身侧,为其镀上一层细碎的金光,圣洁美丽。
那些胭脂水粉皆是阿夕在揽月城最好的铺子精心挑选的,成色好,对皮肤伤害小,此时用在烟归脸上,将她的容颜勾勒得愈发美豔,其实并不输那幅画。
阿夕愣怔在原地,经烟归再次呼唤才提脚上前。他蹲在烟归腿边,歪头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阿夕,你看这脸会不会抹得太白了呀,我感觉,有点奇怪。”
“不奇怪,程度刚好。而且没有比你原本的肤色白多少。”
“是吗,我感觉你们鬼界的脂粉也太夸张了,把人涂得跟个唱戏的似的。还有还有,这眉毛我怎麽也画不好,你看看嘛……”烟归说着将脸凑到阿夕面前。
咫尺距离,阿夕都能看见烟归脸上细细的绒毛,微微颤动的睫毛,像是簌簌扇动翅膀的娇嫩蝴蝶,美丽却脆弱。
他站起身子,托着烟归的下巴,像是托着世间无二的珍宝。
烟归调皮地眨着清丽的眸子,看着阿夕专注的模样,突然开口:“阿夕,你知道在人间,男子为女子画眉意味着什麽吗?”
阿夕动作一顿,没有答。
继续专心地画着眉,一寸寸挪动地甚是郑重,仿佛手中握的不是眉笔,而是刀刃,需要极其準确地划过敌人的脖颈,既能一剑封喉,又不至于使血水飞溅。
烟归闭上眼眸,感受着眉间那被眉笔轻轻划过的酥麻感觉,以及阿夕冰冷的温度,从下巴,额间扩散开来。
她慢悠悠开口:“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阿夕觉得眉心有些烧。
烟归凑近,眼睛里满是真诚,“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我好看吗?”
阿夕不敢再看她的眼,轻轻点了点头,强稳着心神勉强画完了。
烟归对镜看了看,可以称得上完美,遂转过身子语重心长道:“你的反应太平淡了。你应该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夸张地说,哇塞,这也太好看了吧,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麽美丽的姑娘。”
太夸张了,阿夕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烟归不依不饶地攀上他的手臂,撒娇似的摇了摇,“阿夕,你说说嘛,我就想听你夸夸我,求你了,求求你了……”
阿夕在烟归的碎碎念叨之下终于屈服,他一板一眼道:“烟归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姑娘。”
烟归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头,赞声孺子可教也,而后拿起一纸胭脂,薄唇微抿,那鲜豔色彩就烙在了唇边,珠光潋滟,美豔绝伦。
阿夕的目光也凝落在她唇边。
烟归莞尔,其实阿夕一直都很迁就她,事事有回应,虽然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偏头想了想,像是下定很大的决心一般,飞快凑近阿夕,飞快地落下一吻在他右眼下那颗痣上。
“这是我给你落的印记。意味着你是我的啦。笨蛋阿夕。”她刻意说成是印记,其实是不想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
印记阿夕哑然失笑,怎麽这麽像给自己的宠物戴项圈……然而他还是伸出一指,摸了摸那唇齿留香处。
这是烟归第一次在清醒时亲他,除却醉酒那夜……
烟归这些天的种种行为都表明,她喜欢他。可是为什麽,凭什麽?
阿夕并不觉得自己有什麽地方值得被喜欢,如果真论起来,只是因为烟归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是因为他对她好,所以烟归选择了他。这并不能被称为喜欢。
他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在她落魄时施恩,换取她死心塌地的依赖。这真的不能被称为爱。因为谁都可以,不是他,别人也可以。
可是他拒绝不了……如果她需要,那麽他就会在。这便是阿夕存在的唯一意义。不是吗?
烟归拉着阿夕的手,抚上自己刚上完妆的脸颊,亲呢地贴了贴,也不怕把妆给蹭花掉。
她眸光闪闪,“阿夕,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吗?”
“中秋。”
“是呀,中秋到了。这是除了除夕之外,第二个可以团圆的日子。但这是第一个有人陪我的节日。我好开心。”
“你会年年岁岁陪我过中秋吗?”
烟归殷切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应。
阿夕不语。
烟归转了转眼珠子,安慰自己许是因为阿夕并没有人身自由,便道:“没关系,你的卖身契虽然在池雪尽那里,但是我已经想好了。待这个交易做成,我会向雪尽要你。”
她目光灼灼,满是真挚。带着志在必得的坚定。雪尽总不至于言而无信。
“为什麽喜欢我?”阿夕还是想问问这个问题。
“喜欢需要理由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譬如我今日喜欢你,明日也可以喜欢他人,喜欢就是这样毫无缘由,毫无征兆的。”
烟归举了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可她确实说不清楚喜欢阿夕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初见便觉得他长得十分好看,也许是因为那日的维护,也许是因为他做的饭好吃……
桩桩件件,构成了阿夕。她很难说清具体是因为什麽而喜欢阿夕。
果真如阿夕所料,原来谁都可以。
他眸色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转瞬又是庆幸。这样也好。
“所以阿夕不喜欢我吗,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烟归这人混账得很,她的喜欢可以朝令夕改,将变心说得理直气壮。此时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祈求阿夕说个动听的令她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