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公司其实她从来都没去过,虽然一直都知道地址。
为了避免迷路错过了时间,朝仓做好了便当之后便匆匆出发,等到好不容易找到正确的地方时,已是临近中午的时候了。
母亲所在的好歹也算个大公司,自然是不能让闲杂人等随意进出的。于是朝仓只得老老实实的到前台报备。
前台的接待员小姐很友好地问明了来意,又帮她接通了妈妈办公室的内线电话。
其实这么冒冒失失地跑来,朝仓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好在前台的小姑娘在挂了电话之后对她灿烂地露齿一笑,语带调侃道,“赶快去吧,真是孝顺的好孩子呢。”
朝仓被她说得脸一红,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进到母亲办公室的时候,母亲正在低头批改文件,看到她进来,只是指了指办公桌的一头,“放下吧,”然后又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坐下喝口水歇一会儿了再走。”
朝仓依言照做,捧着茶几上早已准备好的消暑的凉茶,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埋头工作的母亲。
理惠在她灼灼的视线下僵直着背,终于微不可察地一叹,默默将办公桌的所有文件摆到一边,然后将朝仓拿来的便当盒摆到面前,一言不发地打开来然后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虽然理惠吃得慢,但还是将饭盒里的饭菜吃得一点不剩。将所有东西收拾好后,她才转过脸来正视朝仓愈发热烈的视线。
看着朝仓仿佛讨赏的小狗一样的神情,理惠心里一软,随之便是百味杂陈。最后她还是柔和了视线看向她,微点了点头,“很好吃。”
朝仓眼睛一亮,仿佛得了莫大的奖赏般凑上来拉着她的手摇了摇,“那我以后天天给妈妈做,好不好?”
听到她的称呼,理惠的眼神莫名一暗,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难得勾了勾嘴角,揶揄道,“为了哪家少年修炼的厨艺吧。”
朝仓很少与她这般玩笑,听了她的话,果然猝不及防地红了脸,支吾着答不出话来。
理惠这时却已敛了神色,将便当盒递到她面前,淡淡道,“回去吧,下午的上班时间快到了。”
朝仓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但还是收了便当盒沉默地转身离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理惠才心神一松,表情也变得恍惚起来。
不知不觉跟在身后哭的小不点也长成这样亭亭玉立的少女,心里装了喜欢的男孩,想着有一天为他洗手作羹汤而苦练着厨艺,希望他对自己的便当赞一声好。
不知小瑾有没有偷偷给那个男孩塞过情书,不知她是否大胆地表了白,不知她的初恋是不是顺利,不知她有没有为那个男孩偷偷掉过眼泪。
自己第一次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是多大呢?回忆太过久远,清晰的容颜也变得模糊不清,到头来只记得他温暖的手掌和递过来的闪闪发亮的糖果。
她那时浑身是刺,却为他一一收敛,只因他说喜欢温婉的女孩。
倔强而强势的她,在他面前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会垂了眼羞怯地喊一声,“学长。”语调婉转,含着满满的情意。
说到底只是少女时期的一个梦而已,她憧憬着,仰望着,追逐着。
然而那句“喜欢”终究没有说出口,以至于后来成了心底埋得最深的秘密,不经意间长成了参天大树,盘根错节,再然后,遗恨终生。
也许小瑾的恋情会顺利的吧,冒冒失失,却勇往直前,有着她所没有的勇敢。
傻傻的人反而更容易得到自己的幸福呢。
就像,姐姐一样。
这边理惠的思绪百转千回,那边朝仓却是心情愉悦。
只因她在乘电梯的时候,偶遇了一个貌似与母亲很相熟的陌生男子,那男子很高兴地同她打招呼,问候道,“你就是小瑾吧?都长这么大了。理惠她常常跟我提起你呢。虽然她从来嘴硬,但却是一直为你骄傲着哟。”
那男子的笑容很爽朗,让朝仓一下子便卸下了本就不多的防备之心,由衷的为他话里的意思雀跃起来。
原来母亲也会跟相熟的人提起她,原来,母亲一直用这样沉默隐晦的方式,爱着她。
走出母亲公司所在的大楼,朝仓手搭凉棚望着蓝天高远,只觉心情无比舒畅,忍不住就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子一蹦一跳走向公交车站。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辆失控了的摩托车就这样在人们的惊叫声中撞上了人行道的防护栏,离朝仓仅仅数十米之遥。
朝仓瞳孔猛然一缩,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现场一片混乱,惊呼声,哭泣声,迟来的警铃声,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排山倒海,交织着,拥挤着,这样迫不及待地冲击着她的鼓膜。
茫然不觉间自己好像被紧紧拥住,那一声声“小瑾”喊得这样焦急而惶恐。视线聚焦,看到的是母亲有些狼狈的妆容,以及脸上那安心之后又有些心有余悸的神色。
一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于是只是本能地回抱住母亲,紧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妈妈,妈妈,我在这里,我很好……”
之后二人相携回家,经历了这样一场惊吓,两个人身心都是止不住的疲惫。默契地都不再多提之前的交通事故,朝仓只是留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而理惠则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被关上的房门,踌躇徘徊。
回到房间的朝仓将自己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她感到万分的恐惧,却不知这种恐惧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