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贴吻。
他的动作很轻柔,不敢亲她,不敢抱她,害怕他稍一用力,她会疼,会碎掉。
茉莉并没有熟睡,像是有很多很多蚂蚁在爬,在撕咬,灼烫感腐蚀著这具残缺的身体。
她似乎感受到瞭他的气息,那麽熟悉的,让人心安的感觉。在意识迷蒙中,她挣扎著用力睁开眼睛,看到瞭他的脸,就在眼前。
她以为自己还在梦裡,虽然全身都在痛,但还是努力的对他微笑著。
“赤华。”这一声不自知的轻唤,是潜藏在她的意识下的,某种渴望。
刹那击碎瞭戴远知的灵魂。
他再也没法克制忍耐,顷刻间泛红瞭眼眶,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
灼烫的体温,和她身体裡灼烫的痛感,相融。
茉莉似乎从梦中清醒瞭过来,浑圆的眼睛柔情地注视著他。她似乎忘记瞭手上的伤口,费力抬起,想去帮他擦掉眼泪。
她微笑著,苍白著一张小脸,嗓音轻软:“你别哭鼻子,隻是小手术,我……一点儿都不疼,真的。”
戴远知小心的,双手捧住她的手,将脸紧贴上去,吻落在上面。通红著的双眼忍住哽咽,一面亲著一面低声应:“好。”
戴远知从未如此卑微恳切地期望上天能够对她好一点。
眼前这个姑娘对他来说,意味著什麽。他也是突然间有瞭深刻地认知——
原来早在不知什麽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成为瞭他的全部,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著他的喜怒哀乐。现在和将来,一辈子都想要守护的这个人,不再是因为对某个人的承诺,而是他戴远知,心甘情愿的这场沉沦。
“别再难过瞭,戴远知,你难过的话,我也会一起难过的。”
她轻声安慰著他。
无论后来过去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隻要他一想到他的姑娘惨白著脸,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这样安慰著他的时候,心口宛如被刀割开一道口子。
没有鲜血淋漓的惨状,却痛不欲生。
今年的圣诞节,茉莉是在医院度过的。除瞭保镖二十四小时守著之外,更有戴远知寸步不离地陪伴左右,为使她能休息好,特地把工作场所移到瞭隔壁休息室。
大部分时间裡,茉莉都在昏睡状态,清醒的时间很少。看著病床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一天天的消瘦憔悴下去,却无能为力,拉扯著戴远知的神经,从未有过的挫败和恐惧吞噬著他。
戴远知太害怕失去茉莉瞭。他几乎动用瞭所有的关系,将国内外顶级医学资源都请来南京,给茉莉治疗。这其中也包括平城军区总医院的专傢任教授,和戴沛交情匪浅,此番兴师动衆,必定惊动远在平城的戴沛,戴远知也已经管不著那麽多瞭。
他现在想做的,能做的,隻有和死神赛跑,把茉莉的命救回来。
三天过去,毫无进展。茉莉还是老样子,清醒的时间很少。
会议室裡正在紧张地开著会,研究治疗方案。戴远知始终沉静地坐著,听著讨论声,手指一下,一下,叩著桌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眉心聚拢著,没有一刻松下来。
戴远知向来是不求人的性格,但眼下他一点办法都没有,隻能寄希望于这些德高望重的教授身上。
良久,他说道:“还是不行麽?”
室内人声渐熄,几位教授面面相望,统一的不做声。
戴远知将目光投向瞭其中一个,喉结微动:“任老。”
任教授和戴沛是旧交,也算是看著戴远知长大的前辈。任教授深深记得,在这孩子三岁那年,傢中按照风俗为他算卦,那算命的先生是远近闻名的灵验,见到他后,隻说瞭一句:“以龙虎之姿,遭风云之时。这孩子不是一般人啊。”
仅此一句,便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傢族长辈对他处处防范,处处打压,甚至不惜用卑劣的手段谋害他性命。如今他能有这番成就,靠的全是自身强大的内核。
这样的人,已经死过一次,脱胎换骨,是浴火凤凰,涅槃重生。他绝不靠别人,隻相信自己。然而他此刻的神态,这句“任老”。
虽没低下头颅恳求,却是一句顶一万句的沉重。
任教授叹瞭声气,道出心裡话:“这是罕见病例,可参考案例少之又少,国内医学技术有限,短期内不可能完成如此複杂且难度较高的手术,需要借助国外的医学资源,周期上得拉长。另外,病人不苏醒,一个考虑到是病情本身的问题,还有一个,也不能忽略病人的心理问题,很有可能是她不情愿醒过来。”
戴远知楞瞭一愣:“不愿意醒过来,什麽意思?”
“临床有很多这样的案例,病人在知道实际病情后,不愿意接受真相,选择逃避而不是直面,会表现出消极情绪,像昏睡不醒也是其中一种,如果不采取措施,长期发展下去的话……”
任教授欲言又止地摇瞭摇头。
戴远知急切追问:“长期发展下去会如何?”
“……会有可能出不来。”
戴远知大脑中轰然一声巨响,片刻没有说话,他分明是明白“出不来”是什麽意思,却仍不死心,看著任教授,一字一句问道:“出不来会怎麽样?”
任教授为难地舔瞭舔唇,与身旁的几位教授交流眼神,重重叹息:“她会把梦裡当成真实世界。”
这话还要如何再清楚,就这短短几秒的时间,戴远知的世界仿佛经历瞭一场山崩地裂。
他站起来时,身形晃瞭晃,黄占磬上来扶他,他抬手止住。踉跄走瞭两步,被任教授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