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裡?”
茉莉自然是明白他黑沉的视线和压低的嗓音背后,有秘而不发的隐忍。
她抬起头,视线相撞。
茉莉知道他看出瞭自己的想法。
她并不打算多解释,不过那也是事实,眼下她确实想回包厢。她和詹午阳一起来的,要走也是要一起走的,临阵脱逃的行为她不会做。
“詹午阳,我要回去找他,和他一起走。”茉莉直言。
戴远知看著她,隻问瞭一句:“你考虑好瞭?”
考虑好瞭,从他的世界彻底撤出?
茉莉没有犹豫地点瞭点头。
戴远知未置一语,松开对她的钳制,利落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包厢。
茉莉没明白他怎麽又回去瞭,那个当下她也想不瞭那麽深,更不知道他这句话真正的含义是什麽。
茉莉进去的时候,房间裡已恢複瞭平静。胡润远瘫在地上,匕首被扔出几米远,落在林扶摇脚边,刀尖滴著血。
林扶摇手腕上受瞭伤,那一刀是她自己割的,胡润远吓得腿软,她却淡然地站著,随意地处理瞭一下伤口,面无表情地俯瞰著周遭发生的一切。
“这一刀就当是还给你的,你们走吧。”林扶摇说道。
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并不是为瞭林长安出气。不单单隻是这麽简单,胡润远和詹午阳都是冲她而来。当年他俩才多大,给过教训就是瞭,她不打算去和两个孩子计较。
詹午阳舒出一口气,和茉莉一左一右扶起胡润远,耳边传来缓慢低沉的一声:“慢著。”
茉莉后脖颈连著头皮一紧,下意识地抬过头去看,撞上那双漆黑冰冷的眼,不複温情。茉莉像是被蛰瞭一下,倏然缩回视线。
空气静得骇人。和其他人一样,林扶摇也在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上,在注意到他和茉莉眼神的交彙,忽地明瞭,耐人寻味,不动声色地挑高瞭嘴角。
像是在看一出百年难遇的好戏。
对于戴远知的去而複返,宁储却是一脸的惊异。以宁储对他的瞭解,发生这样的事,就算今天不是在这裡,是在他戴傢地盘上,都懒得管。但是眼下,明显不是这个情况。宁储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他想讲两句稍稍缓解一下气氛,这个局面,并不是他轻易扭转得瞭的。
这麽想瞭想,到嘴边的话,宁储全部咽瞭回去,隻能静观事变。
茉莉抿紧唇,对他的话熟视无睹,继续保持著半跪下身的姿势去搀胡润远起来。
“我说可以走瞭?”戴远知的语气是平静的,闲散地靠著沙发,半拢在阴影裡,眼裡黑沉的看不清情绪。
到此刻,茉莉才明白过来,刚才在门口,他的那句“考虑好瞭”是这个意思——
故事好像从现在才是刚开瞭个头,更大的风浪还没真正开始。
而这更大的风浪,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他隻是这样轻轻地扫眼过来,便是一场盛大的席卷。
周围没有人为她说话。
茉莉抬起头来,以眼神回敬他。
戴远知半挑嘴角,似笑非笑,并没有将她眼裡的愤恨放在心上。他向前倾身,探手捞过桌上的打火机,将香烟咬在嘴裡,有一下没一下地点著那隻定制的银色金属打火机,却并不点烟。火光亮一下,灭一下,再亮一下,勾勒出他的眉眼轮廓。
玩儿似的。
那每一下都像是凌迟在心上。
詹午阳受尽屈辱,耐心消殆。而他其实并没有忌惮过戴远知什麽,之所以能忍耐到此刻,也全是为瞭保全胡润远。但现在,他要当著所有人的面,尤其是在茉莉面前,狠狠撕掉这个僞装者的假面。
詹午阳松开瞭胡润远,抬起头直视著沙发上的男人,慢悠悠地站起来,笑得轻蔑:“不要以为做瞭几件好事就真的可以装作好人瞭,戴远知,你自己是个什麽东西自己心裡清楚,如果不是你,我姐夫不会惨死狱中,我姐不会抑鬱而死,可怜的外甥更不会从小就失去瞭父母双亲,害得他们傢破人亡妻离子散!现在你的目的达到瞭,你有钱也有权,没人能奈你何。也别忘瞭,你能拥有今天是多少人的命换来的,你这双手沾瞭多少血,脚下踩过多少人的尸骨,做瞭那麽多亏心事,夜裡都不怕吗?”
“啪嗒”——
戴远知指尖的火光骤然寂灭,打火机被不轻不重地敲在桌台的玻璃上,气压在短短几秒间急剧下沉。
这模样明显已是到瞭不耐的边缘,宁储极少见过他这样的一面,心慌地连忙咳嗽两声。毕竟这是他的场子,真要是闹出点大动静来,也是麻烦的很,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宁储打圆场道:“依我看都是误会一场,两个孩子不懂事,都带回傢教育一下就行,算瞭算瞭,”宁储拼命给戴远知使眼色,又暗示茉莉,让她赶快拉著詹午阳离开,“我做主,让他们走吧。”
宁储最后那句就差直接说“老大,我给你跪瞭,放他们走吧”,戴远知又如何会听不明白,但这次他并没有卖宁储面子,像是压根没听到似的,摘下嘴裡的香烟,把玩在手裡,身体前倾,半俯下身,居高临下盯著昏暗光线下茉莉的眼睛。
她循著目光,上抬起眼回视他,长翘而浓密的睫毛覆盖在晶莹剔透琉璃珠子似的眼瞳上,每次她这样看人的时候,都有一种抓的人痒痒的天真懵懂感。
这次也不例外。
让人不忍心说重话。
戴远知有一瞬的失神,反应过来时,香烟被拦腰折断,指尖染瞭些烟草味道,他浑不在意地将那已经完全不能抽的烟扔在桌上,俯下身,拉近瞭与她的距离,声音还是那样的轻淡:“送你一句话,能听进去最好。圈子很重要,人更重要。有些圈子你混进去瞭,裡面那些,是人是鬼没个准数,害瞭自个儿划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