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站在那方闭关的石门之外,穿过时光的长廊,久久凝望。
雨从未停,行人亦未曾断。外界去来如常,隻是那扇本该重开的石门,从始至终却从未打开。
贺风从白日等到黑夜,从黑夜等到黎明。那个与他定下今日之约的人,失约瞭。
有些时候,一些东西好像真的是无法解释得清的。
因为接下来的三年,与凌岚在天之崖山洞中所做之梦,几乎相差无几。
这三年的时间,贺风发生瞭翻天覆地的改变。隻不过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无数次征伐归来潜入凌霜后,褪去一身的冷厉邪鬱,将仅有的眉间温柔融浸在瞭无人可见的夜色深处。
三年的凝望,换来瞭血海之上少年时代的最后一次相见。
流雪川,一切开始的,年少结束的终点!
过去须臾十数年,沧海一梦。再次回到纠葛的最初,天之崖上两方对立,他们终究再非当时人。
人如昨,心不複。
回到现世的贺风本不欲再去打扰凌岚,他心中始终有一个声音不住回荡:“那三年,她是故意不想见我的吗?”当时的任何人,恐怕都会这麽想。更遑论一夜坠入深渊变得敏感阴鬱的贺风本人。
可是,贺风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他仍旧像以前那样踏著扫花游潜入凌霜宫,心裡想著,再见她一面就好,隻见一面,他便安心瞭。
那次,凌霜宫中,隔著迷蒙雨雾,贺风凝望著那个真真切切的人的背影,直至对方彻底消失在他的目光中。
自那之后,两年多的时间裡,二人再没瞭交集,凌岚成瞭活在手下衆人口中的仙门新秀对立者。
贺风终于明白,也许,凌岚是真的不想再见他!
终于有一日,他喝的酩酊大醉再次趁夜潜入瞭凌霜宫,当时隔数年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靠近,仅隔一扇门窗望著她的剪影时,贺风还是露怯瞭。
那夜他一举不慎,被人发现,衆人倾宫而出,贺风像受瞭惊的孤鸟般,下意识御剑欲逃。
逃至上空他还是犹豫著回眸,那一刻,他看到瞭凌霜宫中那一袭宫装的女子,目光相接,贺风眉间顿蹙。
那个凌岚,不对劲!
那次回来之后第二日,贺风以约战凌霜之名亲自会见那位所谓“凌宫”,直接将其擒回后审问出各中因由,转身便去清行寻人,最后从擒回的清行高位弟子口中拷问出瞭凌岚的下落——泉下间。
可是由于凌岚隐居深山,贺风翻遍各处却并未找到她。辗转三月之久,直到凌岚再次步入山下喧闹人群,二人终于迎来瞭溯洄结束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遇。
令贺风没想到的是,时隔数年的重逢,与无数次隐隐期待的午后遐梦并不同,迎接他的不是欣然无言,不是沉重对泣,而是一句冷漠的不带丝毫感情的一句话——“哪裡都不像!那人终究不是他!”
那日山中桥头,大雪纷飞,寂静空灵。肆虐的雪穿透时间的无涯,终究还是落在瞭贺风的心头。
“那麽,我便借名“重少”陪在你身边。”贺风闭眼心想。“直到你重回人间,变回昔日风华独绝的自己。”
贺风就那样日夜不停地穿梭在两界之间,无数次走在那架消灵的朱桥之上,无数次从朱桥之间一跃而下。
他陪凌岚在泉下间度过瞭半年的山野村居恬淡生活。
隻是如今到瞭结束的时候瞭,因为他终于寻到传说中的仙门至宝虫鸣滴的下落,凌岚被毒瞎的双眼和已成沉疴的内伤,即将被治愈,一切该重新开始瞭。
既然凌岚不想和他这个面目全非的恶人站在一道,那麽,他便以另一种方式将凌岚托举出此间。凌岚要重回修仙界,一己挑起凌霜,他助她。凌岚要重新站起来,重赴人间恩怨,他助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惜,即使是天下第一,当站在千万人对立面的时候,也是渺小无力的。
清行之巅上,数万修士将贺风团团围住,贺风以剑撑地,黑袍浴血,左手小指不知何时早已被斩断,徒留滴答血迹汩汩不停息。
与此同时,收到支援消息的其他各派仙门纷纷赶来,一时各派英士荟萃。
在褚玉列惊愕茫然、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贺风彻底化魔瞭!他接受瞭魔血的所有力量!
一改之前颓势,贺风以锐不可挡之势夺走瞭虫鸣滴。
回到泉下间,他将虫鸣滴下在瞭凌岚的酒水中,三个月五识尽闭的修複疗愈,等凌岚恢複视力再次醒来之时,就是贺风彻底离开之时。
从那以后,总是在某个寂静的夜裡,可以看见泉下间朱桥之上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中间,怔怔俯视著下方,仿佛在看些什麽。
风源门中,贺风提前推进瞭原先寻甄老师和阻断段宏阴谋的计划,他开始急遽壮大风源门,再一次大批量广罗天下高手,正式拉开瞭对仙门的攻势,步步为营持续施压,逼的仙门退无可退。
他无疑是在赤裸裸地暗示著仙门,有些被遗忘的堪用之人,是时候该接回来瞭!
后来,朱桥之上,贺风早早地等在寂静无人之处,亲自前来接她重回人间!
烛燃红豆,倏忽寂灭。
床上的凌岚缓缓睁眼,神情呆怔,一动未动。
须臾数年光阴如走马灯般一晃而过,虽都是些零碎杂乱、断断续续的片段,可凌岚却清楚地串联起瞭所有。
此时天色已近五更天,屋中空无一人,她摇摇晃晃地打开门,一言未发在将明未明中奔跑起来。
仿佛用尽瞭此生所有的力气,凌岚一股脑向贺风即将闭关的山门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