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很久,真的很久,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纠结在这么简单的问题上无法超脱。
其实,事情本来就是特别简单的吧。
九儿是个男人,是个可以结婚,可以碰女人的男人。这一点,他和我们都不一样。
当然了,嚼子也结过婚,也碰过女人,可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我都宁可相信他那之后都没再沾染过汤小燕。
林强……我也许永远不够了解,可我知道,无欲无求的他,想要的,就只有九儿一个。
而至于我自己……
可能,我这辈子也没法和哪个女人有什么亲密接触了吧。
他们三个偶尔盯着擦肩而过的漂亮女人看的时候,从心里到眼神,都提不起兴趣来的,似乎只有我。
我嘲笑过自己,原来,只有我,是彻彻底底天生而来的“同”道中人啊……
九九年,世纪末。
偶尔得闲,跑到爸妈那儿赖着,陪他们看电视的时候,我曾经挺无聊的问他们,如果眼看就要世界末日了,您俩打算怎么办?
我妈特无所谓的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哟,俐子,洗衣机停了,去把水放了去,然后帮我晾衣裳。
本来还想掺和进来讨论讨论世界末日的二妹一听说要干活,马上没了兴致,撅着嘴,嘟囔着都世界末日了还得被奴役,小丫头还是乖乖站起来给我妈当帮手去了,客厅沙发上,只剩了我跟我爸。
“真要是世界末日了,您怎么办?”我问我爸。
“啊?”老爷子愣了一下儿,似乎没想到我会追着不放的问他,而后轻轻一笑,一摇头,“压根儿想都没想过。”
我说,爸,您真淡定。我爸说,那是,不淡定还能怎么着。
那天,到后来,这世界末日的话题也没进行下去。
我爸妈,一个是根本没兴趣,一个是根本没当真。
于是最后,能和我讨论一下儿这个无聊话题的,好像就只剩了裴某人。
因为他比我兴趣大。
“哎,我先给你出道题~~”他小眼睛闪烁着贼光,“世界末日,大灾难纷至沓来,你开着车,赶去搭乘救生飞船,然后半道遇上三个人,在暴雨、地震和流星火中无人救援。这时候你发现这三个人一个是你曾经的救命恩人,一个是不得到治疗就会死的重伤员,一个是你暗恋多年的人。偏偏你车上全是必须有的生存物资,只有一个座位了,这时候你救谁?”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啊。”我冲他皱眉头,“你这算是脑筋急转弯嘛?”
“不是啊,就是一道题而已。”他眼里的光芒更明显了,还进一步嘿嘿嘿了起来,“那或者我这么问,如果那三个人是九儿、六哥,还有我,你救哪个?”
这就更欠揍了不是么。
“六哥。”我的回答来得格外直接。
“啊?!凭什么呀!”他的受挫来得更加直接。
“六哥安静,看着不闹心。”
“那我呢?!我可是你暗恋多年的人呐!”
“放屁,明明就是你暗恋我多年。”突然脸红起来,我干脆逃避似的反过来问他,“那要是你呢?九儿、六哥、我,你救谁?”
“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嘛。”他的指责倒是来得快,“得,我还是公布答案吧。当时,据说这道题最完美最感人的答案是,你把车钥匙交给救命恩人,让他带着重伤员去救生船,你留下陪你心爱的人等下一班救援车到来。”
“哦。”我只是应了一声,然而心里若说没有感动,那是假的。
这个答案确实感动了我一下儿,然后,我问他,你是说,如果是你,就把车钥匙给九儿,让他带着六哥走,你陪我等救援吗?
“……不是。”他出乎我意料的摇了摇头,而后说,“要是真有世界末日,我谁都不救,也得救你。”
毫不夸张,我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因为我信了。
他的话,我信了。
“你想让九儿跟六哥恨你一辈子吧。”分散注意力一样的,我那么问他。
“都世界末日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啊,救他们是良心,救你是本能,关键时刻人一逼急了绝对是本能战胜良知,懂吗。”说得特理直气壮的,他靠在我身上腻歪,“哎,可不许说我没人性啊,我也就是跟你才暴露本性阴暗面呢。”
“你还能有阴暗面?”我讽刺一样的笑话他,而后就只是沉默了。
嚼子,裴建军,这家伙,他可能有阴暗面吗?他明明在我心里脑子里记忆里,都永远是个暴露在灼热阳光下,毫不在意的光着脊梁,顶着卷毛,咧着嘴滔滔不绝犯贫耍赖的混球典范,这样的典范,会有阴暗面?
好吧,就算人人都有阴暗面,但他的阴暗,从没对我隐藏过。于是,他就好像山里红那样,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颜色,他的所有举动,他的喜喜悲悲,全都毫不违背他那完全展现给我看的本性。
可能正因为这样,我才敢放心的拿自身性命相信他。
可能也正因为这样,当我发现他终究还是骗过我的时候,会那么连血都凉透了的绝望。
而在那绝望到来之前,九九年对我来说,只是充满了希望与瞻望的,最后一个以“19”为开头的年份罢了。
过了这一年,我们再写日期,就要用“2”开头儿了,人生中,跨越一个千年,可并非谁都能赶得上的啊。然后,再多想想,我们这一代人,果然经历不算少。生在十年动乱,长在改革开放,眼看着港澳回归,接下来又要跨世纪了。
未必全是好事儿,未必全和我们有关系,可真的都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