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是这种难以解释的选择,让白未然对这只最初真的只是买来给田钺玩儿的小动物,渐渐产生了好感,于是,从第二个星期开始,他也不自觉地叫土豆“土豆”了。
双方都这样喊,这个名字,就算是坐实了。白家大宅里,也就因为多了这么个土豆,变得比以前多了很多别样的生活气氛。
同样在日渐上心追寻生活着的感觉的,是田钺。
秋天,他开始试着种花,反正大宅子里有的是空间,三楼的阳光房到了冬天铁定也还是会温暖如春。种子会发芽的,花会开的,日子是有盼头的。
“我都没想到我还是个热爱生活的人。”田钺一边给花盆培土,一边这样念念叨叨自嘲。
不工作也不打游戏的时候,他偶尔还会做模型。那些都是他跟蒋鸾描述了款式之后,由对方买回来给他的。田钺并不“忌口”,不管是微缩景观的diy盒子模型,还是金属片组成的3d建筑模型,或是最难弄好最容易弄坏的纸板舰船模型,他都乐于耐着性子去完成。
做模型时,土豆就暂由白未然监管,用田钺的话来说就是,孩子你带一下,上回我一不留神,泰坦尼克号的烟囱就让他给撕碎了俩。
当时,就算嘴上在反唇相讥——“遗传,我一个不留神,车大灯不是也都让你撞碎了么?”,白未然还是做好了“隔离”工作,然后看看停在侧厅外的草地上,那辆早就维修一新的火红色宾利。
他和田钺,在一起真的好长时间了……
已经可以自然而然地拌嘴了不是吗?就算偶尔彼此都还是会心里有点扑腾,都无法想象那些恍若老夫老妻的话是从自己口中吐出来的,但他们真的能做到日常拌嘴了啊……
这不是长期共同生活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白未然都已经彻底不锁门了,至于田钺……这只难以驯服的野猫,是真的已经选择了留下,还是仍旧惦记着离开呢?他会不会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从这里一走不回头……?
不行。
白未然一想到这一点,就会有种不安和焦虑油然而生,他也明白,这种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源自于世上最烂俗的东西,爱情。
他以天生狼王的身份,爱上了一个普通人。
而与其讨论这种感情是否惊世骇俗,不如说,他都没想过自己也会爱上谁。更何况,是个猿种,是个曾经的鬻犬,是个被他恶意折磨过的受害者,是个还没原谅他,更不用说爱不爱他,只是跟他莫名其妙就生活在了同一屋檐下的“房客”。
他们的关系是有所改善不假,交谈的时候也是越来越自然,田钺甚至还问过他各种狼种的小常识。包括发情期是不是一个月一次,有了孩子是不是只能吃奶粉,上级狼跟下级狼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就要名义上降级,混血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只能有下一级的身体特征……
是,是,是,是……
白未然的回答永远简单到只有是或不是,没有过多的解释,可他喜欢听田钺问他这些,他把这些,当做对方快要愿意留在狼群里的证据。
高兴时,他会做出相应的回馈,他会真的试着征求田钺的意见。包括今天清洁工要来,你可以暂且待在户外一会儿吗?人云要来管我借书,你能在房间里回避一下吗?晚饭要吃牛排吗?我要去老宅给玄爸过生日,明天再回来你介意吗……
嗯,嘁,噢,呵呵……
田钺从来不给他正式的回答,像最后那种问题,有时候还会补一句“说得就跟我介意有用似的”,跟着,又忽然觉得这么说就像是不喜欢自己男人夜不归宿的怨妇,赶紧皱着眉改口:“那你把门锁好了,要不等你回来我肯定人间蒸发!”
白未然此时就会走过来,抱着他,温热的掌心在他背后摩挲,将下巴放在他肩窝里,耳根磨蹭着他的脸颊,直到他放弃地一把推开,说着“要走快走!肉麻个j8!”,抄起地上正在抓他裤脚的土豆,转身上楼。
田钺拒绝解释自己为何机会无处不在却还是留下了,更拒绝承认自己在和那男人交谈时,心里隐隐约约的酥酥麻麻。
白未然会给他讲自己过去的见闻,老宅的旧事,两位父亲的旧事,人云和已然,甚至包括他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而田钺不知是不是为了回报,也会讲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事,这些事,哪怕是白未然早就查到过的,哪怕照例根本做不到感同身受,他也会保持沉默听着,并且认真点点头。
聊到最深处时,田钺有时会忘了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种种,好像此刻就是此刻,他们就是他们,此刻的他们,与往昔无关。
这种微妙的关系,持续了挺长时间,白未然看到了田钺的日渐平静,而田钺则看到了白未然肩头的负担。那个男人,是狼王之子,又是下一任新狼王,固然,生为帝君,他不需要像普通王君那样,不需要像自己父亲当年那样,为了狼王之位明争暗斗血雨腥风,但他终究有一天是要统领整个北地的,到那时,他就会成为真正的高处不胜寒者,他有人可使,却注定无人可靠,谁会在他都觉得累了的时候给点他难以启齿去索取的温暖?
田钺?
到那时,这个人,还会在他身边吗……
这些压力,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蛛丝马迹,田钺察觉到了,但并未言语。他只是在某一天,看似大方地丢给对方一个减压球,然后说,自己在职场“享受”尔虞我诈的那些年,总是趁人不注意一直捏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