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叨叨的否决有点儿讨厌,不过白未然倒是并不反感。他听对方说完,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用那双异色的瞳孔注视着沙发上的一人一猫。
“我知道,但形状上看,就是斧子,这是事实。另外,你家里的同辈兄弟,取名字都是冷兵器时代最有杀伤力的物件,这我也知道,没人说你是砍柴刀。”
对方声音低沉,语速平缓,但田钺听得心里一颤。
啊……
是这样的……
他有个堂弟,那是叔叔家的孩子,父母离婚之前尚且有所来往。堂弟叫田槊,取自苏轼的“酾酒临江,横槊赋诗”,而他这个“钺”,则取自文天祥的“方当节钺用,不返旧征魂”。
父亲是个文人,是个干部,是工人出身的叔叔的榜样,因此才让大哥帮着给孩子取名。但这个榜样,却除了名字,什么都没给自己的儿子和侄子留下。无法追究到底谁对谁错的一场婚姻闹剧,以家庭的彻底破裂收场。那之后,怨恨和不安的种子就在田钺心里生了根。父亲有满满一屋子快要塞不下的书,却给了他一个空洞洞冷森森比“寒塘渡鹤影”还凄清寂寥的童年,相比之下,那个小皮猴一样的堂弟,那个家庭美满父母恩爱的家伙,到底有多值得艳羡呢……
“艹。”不由自主骂了一句,田钺揉了揉眼角,一声冷笑,“你还真是很了解我的底细哈,连亲戚家都调查了?”
“户籍部门也有狼种,调查你很容易。”说是那么说,但察觉到那份低落的心情后,白未然还是换了位置,改坐到田钺旁边,他在心里措了措辞,直看着对方开了口,“我没有办法对你的情绪产生世人所谓的‘正确反应’。”
“……啊?”
“你的情绪只是你的,我能感觉到,但是无法感同身受,也没办法换位思考。这部分思维能力,帝君是不具备的。”补充说明了几句,白未然看着对方的一脸茫然,终于说到了重点,“可是……你的情绪,我会在乎。”
“你到底什么意思……”有种“不祥的预感”,田钺皱了皱眉,紧张起来。
“我是说即便我没办法‘感同身受’,也还是会在乎你的情绪。另外,如果我尽量在你的事上对你‘征求意见’,这两点,都做到的话……你会爱上我吗?”
我的苍天,我的大地,我的妈。
我那离婚又再婚然后就杳无音信了的妈!!!
不祥的预感成了现实,重磅炸弹扔进了心里,炸得田钺两眼发呆三思不解四肢无力五脏俱焚六神无主七窍流血八面受敌九死一生千疮百孔十万火急……
瞳孔都要放大了,心里一时间狂跳到四肢百骸全都摸了电门一样酥麻个不停,脸上更是骤然沸腾,红到发紫,紫到发亮。田钺觉得假如能有一种情绪可以和此时此刻的感觉类比,那么大概只有贼人无胆的小偷进了金库却被当即被抓了现行之类的可以一较高下。
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是告白吗?!
被一个男人告白,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告白,而且来得如此突然,而且还是用那一脸的严肃表情!这也太……太……
“你……我不是说过了你别这么肉麻恶心嘛!死……”
“别再叫我死玻璃了!”有点恼火,白未然干脆直接抬起手,扳住田钺的下巴,逼他跟自己视线交汇,“到底行不行?!”
“你这是应有的态度吗?!”下巴被捏得挺疼,田钺挣脱开那只该死的劲儿大的手,无奈到快要张口咬人,“我告诉你,我不是同性恋!”
“你和我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我知道!可我不是啊!”
“那你为什么和我做?”
“哎,白大狗,你脑子里的屎溢出来了是吗?”简直气到天灵盖都快冒烟,田钺干脆一把抱起已经爬到沙发靠背上去的小猫,站起身,往后撤了好几步,“一开始是你强迫我的!这么快就忘了?!”
“那后来呢?”
“后来是你勾引我。”
“不是相互吸引吗?”
“吸引个鸟蛋!”觉得这种话题真的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好像再继续哪怕一丁点,就会掉入深渊无法自拔,而这个深渊是他自己挖出来的,以白未然的智商,再多说几句,很有可能就会让他眼看着摆在面前的现实情况无言以对。田钺见势不妙,决定临阵脱逃。抓起猫箱,抱紧毛球,他直接往楼梯口走,走到第一层台阶,才突发奇想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沙发上的男人,“另外我跟你说啊,这小玩意儿不能叫个‘斧子’!我宁可叫他土豆萝卜老玉米,花生茄子大窝瓜,也不能叫斧子!!”
三十六岁的中二病患者,撂下了狠话,上楼去了。
留下了基本能猜到他的反应表达了怎样的心思,但又不好完全确定的白未然。
果然,猫是很难伺候的,对他不好,他会恨,会抓人,会拼死反抗,对他好,他也许不恨了,也许不会抓人了,也许不会拼死反抗了,但还是会嗷嗷叫,会甩脸色。这种动物的内心世界,永远不能像狗那样,只有爱与忠诚。
但是,真的好吸引人,也真的好可爱……
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觉得田钺可爱了呢?
而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希望田钺爱上他了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爱上田钺了呢?
他是狼种中的狼种,他是高高在上的堂堂帝君啊,他怎么能爱上一个“猴子”?他怎么会?他怎么敢?
可是,就像人可以否认内心,但无法否认事实一样,他在认清了内心之后,开始和事实作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