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首要一点是,他得拿到对方的电话……
心里狂跳起来,他极力掩藏着自己的兴奋,不露痕迹慢慢靠近对方,神态是淡定的,语气是平缓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对异族的生活方式逐渐产生了兴趣的外人,而内里,则是一点点接近猎物的猎手。
康樵是真的没有料到那个笼子里的男人,距离死心,还有很远很远的一段距离,本性中的善良让他觉得,聊家常一样的交谈,可以平静那个男人的情绪,可以使之真的发现狼种的好,至少,也是明白狼种固然特殊,但确实并不坏。
他以为自己不去戒备,可以换来田钺也放下戒备。于是,当那个看似只是对他手机里的族谱感兴趣的男人,眼神瞬息间就变了温度,猛然把胳膊从牢笼里探出来,一把就夺去了他的手机时,他是真的真的深深意外,也失望了一把了。
自己再怎么坦诚相待,对方仍旧只是想飞的笼中鸟。装作顺从安静,实际上只是想得到你手里的钥匙罢了。
他的惊异和失望,田钺看得出来,他也会抱歉,会有罪恶感,但他值得如此,他得逃出去,康樵是个好人,所以他不会有意伤害他,可这种情感上的欺骗,他非做不可……
然而。
就在他已经拿到手机,指头颤抖着想要拨通某个号码时,他却赫然发觉,他竟然一个号码,都按不出来。
不是他不能,不是这手机不能用,而是他根本想不出在最危急的时候,最能帮他一把的人,是谁。
如果说之前的若干年,他都在绝情,那么此刻,他在短短的几秒钟里,尝到了绝情的报应。
他记不住老板们的电话,因为那些号码秘书会帮他记住。
他记不住秘书的号码,因为他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原因一个又一个更换自己的秘书。
他也不知道下属们的手机号,因为当基层员工们彼此间不管是因公因私保持着联络时,他,始终是那个不屑于刻意去记下谁的联系方式的“总监”。
至于家人……
他多久没和各自再婚的父母联系过了?
不仅如此,当年只因为叔叔埋怨他不该这么绝情,他就和除去父母之外,硕果仅存的堂弟一家切断了联系。多年未曾来往,他又如何记得人家的电话?
“亲戚总是得走动的,不然有个万一,怎么帮你?”这是当年叔叔说过的话。
而他,正在风头上的他,那么坚定地认为,自己永远都是不需要别人帮助的那个。
他凭什么如此自信,他何来的这等猖狂啊……
现在,他受困于此,他沦落至此,他明明已经抢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却发现攥在手里的,只是一部拨不出号去的手机……
而给他骤然翻涌而起的绝望添上最后一层冰霜的,是白未然。
那个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的男人,就那么眯着一双异色的眼,站在楼梯口,靠着墙,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扬着嘴角,看着他。
看着他的绝望,就像在欣赏一出声色俱佳的表演。
“你想打给谁呢?”男人开口问,然后一步一步,走上前来,“没人可打,对不对?我知道,你的为人,我调查过了。听说……是差得很呢。啊,是,你还可以报警,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狼种的手机,都是有转接功能的,报警电话会直接转到管理所去。因为管理所比警察局更有用,而且……可以直接逆向联络回警察局去,派狼种警察,去处理狼种的问题。不信,你就打一个试试看吧。”
试试看?
还有这个必要吗?
当屏幕渐渐熄灭,田钺心里,也已经跟着彻底暗了下去。
他没有希望了。
他真的没有希望了。
心里冷得好像冰窖,那种冷顺着神经一路传到指尖,手一抖,手机就掉在了地上。
从未如此安静过的男人,一语不发站着,低着头,紧紧闭着嘴。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随着一声凄冷的,莫名带着发颤的笑音的长叹,弯腰捡起手机,递给外面的康樵,而后转身走进卫浴间,缓慢而沉重地,关上了那扇磨砂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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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白家,分为老宅,大宅,和外宅。
老宅是一处相当大气古朴的四合院,里里外外有四进之多,坐落在闹市区,却深藏在绿荫之中,隔绝了尘嚣,庭院最深处连外头的汽车喇叭声都听不到。普通人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寸土寸金高楼林立的都市里,唯独这座院子可以保留下来不被拆除,但它就是留下来了,不管通过什么样的手段。北狼王白子虚,和自己的伴侣李思玄,以及儿子李人云,就住在这里,除去主人这一家三口,其余的多数是办公人员和随从侍卫。
大宅,是白未然的房子,在城东的别墅区。那里,是狼种的聚居地。五十多栋小楼里,最奢华最张扬的那栋,就是他的家。他占了上风上水处,居高临下俯视着所有其它建筑。那里住的,绝大多数是王君身份,臣下屈指可数,多半都是为白家立下汗马功劳或者多年效忠的,就比如身为混血却也只能是臣下身份的蒋鸾。
外宅,并不是小妾之类的居所,而是白上林和鹿瑶光的家。之所以叫外宅,是因为自从当年明明是狼王的双胞胎兄弟,身份高贵显赫,却偏要和臣下阶层的鹿瑶光“礼成”的白上林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之后,就搬进了一处白家在他名下的别馆,并且这些年来一直把那里当作自己的家。就算后来随着时间流逝,这场跨越了阶层的联姻终究被接受了,倔脾气的狼王之弟也一直没有回到老宅居住。到现在,白上林一家三口,仍旧住在那里,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