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的气氛,最终被打破,来自于旁边的匪兵群里,不知是谁喊的一嗓子:“恭喜二小姐——!!!”
骤然响起的声音,很快就得到了周围众人的呼应,恭喜声霎时间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听着那些动静,刚才还杀气腾腾的独穆狼,一下子闭了眼。抬起手,重重的抹了一把脸之后,被逼到绝路,只得认命投降的表情浮现了出来,穆绍勋咬着牙连笑了好几声,继而做了个“认栽”的江湖手势,往后连退了三步。
“行,我认了。”一拱手,穆绍勋看着冯临川,“冯大哥,事已至此,结仇不如结亲。我这就回去大办彩礼,预备酒宴,让老三风风光光吹吹打打,把二小姐迎娶到东山做三夫人。您觉得怎么样?”
沉默片刻,冯临川笑了。
把手里的枪重新别在腰间,放开了怀里的念真并将之挡在身后,冯临川冲着穆绍勋回礼。
“兄弟,喜事宜早不宜迟,我看,重阳之前,这事儿能操办起来是最好。”
“那是那是,一定尽快!”连连点着头,穆绍勋抓过身旁的三弟,往前一推,就将之送到了冯临川面前,“冯大哥,这孩子先留在这儿,好好照顾二小姐,置办彩礼用不着他,您把他看住了,别让这小子逃婚溜了。”
话一出口,匪兵群里传出了几声笑,而当冯溪蝶一步上前,拽着穆绍瑜站在自己旁边,还说了句“放心,他跑不了。”时,笑声就更是压制不住了。
但气氛,并没有因为笑声而松弛平缓下来。
穆绍勋紧跟着的一句话,让场面再度紧张。
“不过……”狼一般的视线突然转到念真脸上,刚才还认栽的人,突然开了口,“我得带我大哥走。”
冯临川的手,下意识又摸向了腰间的枪。
但另外一只手,却按住了他的腕子。
惊讶中扭头去看,刚被他挡到身后的念真,拦住了他试图拔枪的动作,继而一步步走上前。
他平静的和穆绍勋四目相对,平静中仍旧是那种长子与生俱来的威严。
“绍勋,你带我走,是想和我叙旧,还是想软禁我?”
语调平缓的一句话,问得独穆狼瞪大了眼。
“……叙旧,当然那是叙旧了。”强忍着想发作的冲动,他选择了前者。
“那好,既然是叙旧,三天够用了吧。”
“什么?”
“这三天,你不下山做你的买卖,咱们之间只是叙旧,可以一直说到童年事了。”
“大哥,你……”
“三天,行不行?”
穆绍勋从对方眼中看不到玩笑成分,自然,大哥本身就不是爱玩笑的人。那眼神是当真的。
“行,三天就三天!”想着先答应下来回头再随机应变,他咬着牙点了头。
“另外,你得留下个凭据。”
“你!我是要跟你兄弟叙旧,又不是租借典当,弄哪门子凭据啊!!”
“不是你跟我的。”叹了口气,念真直视着对方的眼,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做的事多少对于一心想见自己的二弟有几分残忍或是无情,可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非那么做不可,“你是东边的大当家,你今天就在这儿立个凭据,东山头,西山口,永世不得妄起争端,不得互相残杀,只可结亲,不可结仇。”
听见这样的言辞,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没人想得到,那个一直被冯老大当宝贝宠着护着霸着的和尚,会说出如此江湖的话来。
让两拨土匪明誓许愿结秦晋之好?这绝对是从没见过的阵势!过去东山西山互不挑衅各自营生已经是了不得的事儿了,如今莫非还能更进一步?在联姻的基础之上,更稳固了根基,做个百八十年的儿女亲家?!两家人,变一家人?!
“原本你们的江湖事,和我毫无干系的,可……”低下头,念真流露出一个苦笑,他回头看了一眼冯临川,再转回来面对着穆绍勋时,默默藏起了某些就在刚才那一瞥之间险些泄露出来的情绪,而后,他再度开口,“你若是答应,我现在就跟你走。以后,十天半月,我就过去找你闲谈或是住上几天。这十年我亏欠你和绍瑜的情分,以后……我还有多半辈子的工夫可以慢慢偿还。”
“大哥……”听着那样的话,穆绍勋说不出反驳的言辞了。
他心里疼了,软了。
兄弟情分,兄弟情分……
对他来说,那是一种莫大的诱惑,是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十年间,他对大哥的惦念甚至超过了对自己性命的在意程度,甚至说不定就是这种已经病态化的惦念,才让他对于一切试图制造出比他和大哥之间更密切的关系的人,统统都归入了敌人的范畴。
最初上西山口时,他原本是想干脆和冯临川一拼死活的。
可现在……
被自己矛盾不堪的心态弄得有了自虐般的愤怒,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穆绍勋闭了眼,咬着牙,狠狠的叹了口气。
“得!我答应!”
这样的话一旦出口,就再也没有了半步退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匪是不兴当众说话不算话的。匪的道义就像亘古不变的千钧铁索,足以捆绑住江湖中人试图越过江湖规矩的腿脚。
念真看着明显正在被内心自我折磨的二弟,脚下迟疑了片刻,终于又走近了一步。
“一言既出如白染皂,若是反悔……”
“若是反悔……”呼吸急促中透着疲惫,穆绍勋看了一眼旁边地上的刀,走过去,捏着刀背将之抄起,继而捧在掌上,双手奉送到冯临川面前,他没有低头,没有弯腰,没有任何低姿态的表现,他一双眼死盯着对方,唯有言语间是绝对的真,“若是反悔,冯大哥,你就拿我这口刀,砍了我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