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吃点东西。”冯临川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肩头,“自己能坐起来吗?”
忍着头晕的感觉,念真迟疑着翻身坐起来,他不敢去看对方手里拿的是什么,冯临川却偏偏将碗送到他面前。
飘着浓香的,是一碗鸡汤。
看得见里头切好的青菜叶,但这确实是鸡汤。
“我让后厨炖了点儿鸡汤给你,鸡汤温补,只喝汤,不吃肉,你就当马马虎虎没破戒吧。”这么说着,冯临川拉过念真的腕子,把汤碗放在他手上,“里头放了点菜,多少吃点。”
端着那么一碗汤,念真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定力,都悲鸣着正在被欲望摧毁。
昨天明明还在苦守的戒条,现在,此时此刻,却显得那么一文不名,且不堪一击。
嘴唇开始颤抖,手指也是,念真想开口说一声“我不能破戒!”,可到最后,喉咙里还是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快点,难不成还要我喂你?”冯临川开始皱眉,而后干脆拿回了汤碗,用调羹舀了一勺汤送到念真唇边,他语气在焦急中显得格外生硬,“张嘴!还是说你想逼我把汤从你下头那张‘嘴’灌进去?!”
怎么听都是恐吓的说法奏效了,念真眼神里流露出恐惧来,下意识张开口,他闭着眼,硬是把那口汤抿进了嘴里。
只是刹那,唇齿舌尖,就满是破戒的快感……
第二口汤下肚时,他红了眼眶,第三口汤滚进喉咙时,他低着头,瑟缩起肩膀。
他果然就此不再是出家人,不再是一本正经礼佛撞钟的和尚,他重新掉进了世俗的沟壑,重新尝到了世俗的甜头,他骨子里的世俗全被调动了出来,重新调动了出来,分毫不剩……
吸了吸鼻子,念真咬紧牙关,湿着眼眶,从冯临川手里拿过汤碗,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
念真红着眼眶喝掉满满一碗鸡汤的时候,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看看冯临川的表情或是眼神,于是,他错过了那透着淡淡满意的神色,那男人看他喝完,把碗接过来,而后欠身从桌上的托盘里抄起筷子,夹起碗底留下的菜叶,送到念真嘴边。
“来,别剩下。”
那语调比刚才温和了不少,这让刚刚拼了命一般体会破戒念滋味的真几乎没力气再拒绝,于是,他下意识的张了口。
那样的场景,对于冯临川来说,是莫大的引诱。
舌尖微微探出,有点缺乏血色的嘴唇将菜叶含住之后,是低着头的咀嚼。已经煮的很软的菜叶没有在咀嚼中发出清脆的声音,但在冯临川眼里,这已经重新坠入红尘的和尚,就像是重新吃了肉的,披着兔子皮的狼,虽说看似还是兔子,但那无声的进食,已经隐约流泻出贪婪的味道。
他要把这个还会自我催眠是兔子的家伙重新养成狼。
就从简简单单一碗鸡汤开始即可。
喝过汤之后,冯临川让念真躺好,给他留了一壶热水在桌上,又把桌子一直推到床边,让念真够得着之后,就离开了。
没有多余的叮嘱,没有逼迫的勒令,一句话都没说,冯临川走了。
大概,这次是真的去“做买卖”了吧……
念真那么想。
他并没有猜错。
西山口山崖边,向外突出的岩石上,站着冯临川。
从刚才听见一声口哨响,就知道来“生意”了,本不想搭理,任凭手下兄弟去做,但紧跟着又是另外两声哨响,他不得不出马了。
三声口哨,来了个“大的”。
山头的虎王也许不需要太强的狩猎心,但送到嘴边的猎物,似乎又没有不杀的道理,更何况,按照西山口的说法,这回送上门来的不是“柴鸡”,是“肥羊”。
冯临川站在岩石上,看着正一步步由北向南走进山谷地带的车马队。
马匹干净健硕,车子整齐规制,赶车的把式穿得利索得体,果然是“肥羊”!
“大哥,动手吗?”旁边的弟兄有点蠢蠢欲动。
“先等会儿,看看东边的动静。”一向不愿意在大买卖上和东山头的人有什么冲突,加之现如今东山头老大的哥哥还在自己被窝里,冯临川对触目可及的那一边格外有几分在意。他知道东边那群狼刚才一定听见了西山口的口哨,也肯定正在看着走进网子的猎物,这种时候,不能太急。
果然,耐心等了一会儿,就听见东山头传来极像是清脆鸟鸣的声响。
外行人是听不出来个中门道的,那甚至比鸟鸣还婉转的动静,实际上是竹哨吹出来的信号。
“我就知道。”冯临川笑了笑,从腰间拔出枪来。
东山头要跟西山口分一杯羹,要联合夹击平起平坐。对冯临川来说,这并不算麻烦事。他不介意平分战利品,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沉浸在劫掠的快乐中而已。
指头放在唇间,他吹了个响亮的,长长的口哨。这是对那“鸟鸣”的肯定答复。跟着,他朝天举起枪来,在听见另外几声短促的“鸟鸣”之后,啪!啪!!连放了两枪。
格外响亮的枪声瞬息间回荡在山谷里,正走到山谷中间的车马队明显慌乱起来,但这慌乱已经无济于事了。两侧的山坡上,各自有匪兵冲了下来,西边为首的骑着白马,那是冯临川,东边为首的骑着黑马,那是独穆狼。
穆少勋那匹黑马,始终让冯临川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那匹马通体乌黑,没有一根杂毛,体型格外彪悍,比“白娘娘”魁梧不少,油光锃亮的毛说明主人显然是细心喂养照料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