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烦乱,抵抗不住睡意侵袭,念真最终睡着了。
他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听见外头扫帚扫院子的动静,看着禅房里的摆设,他好一会儿才确信自己已经回到了法天寺。
那个男人没有在他身后,自己腰间也没有那双引领他步入噩梦的手。
太好了……
控制着心里复杂的想法,他起身洗漱更衣。
草草吃过了早饭,休息了片刻后,江家的汽车,就停在了山门口。
江一凡下了车,依旧是昨天那种格外冠冕的打扮,依旧是昨天那种格外虔诚的态度,他亲自为念真开了车门,跟着上了车之后,他告诉司机:“回家。”
车子开起来,一路平顺,进了城东某条宽敞的大胡同,停在一座有着格外精雕细琢的如意门的四合院跟前。
念真跟着江一凡下了车,进了院门。
“江先生,令尊在哪间房?”
“不急不急,念真师父,来,先在堂屋坐坐。”脸上笑得令人有点不安,江一凡带着念真,穿过庭院,走上台阶,推开了映着丁香树荫的堂屋门。
屋子正中,是一张红木方桌,桌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诵经之前,我想先给念真师父引荐我的一位旧友。不知您……是否有兴趣认识认识?”站在门口,江一凡看着整个人在刹那间就完全僵住的念真,挑着嘴角,微微倾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其实,念真逃走,是冯临川没想到的。
这次,他的确没有想到。
他本以为那身体的最后防线都被他攻破的和尚,已经基本断了逃的念头。可等他听慌里慌张跑过来报信的匪兵说什么“那和尚没影了!!”时,才真正意识到,原来还是有条无形的绳索,绑着念真的心头。
压抑的沉默过后,他并没有惩罚不留神把和尚看丢了的弟兄,而是独自一人,骑着马,用最快速度下了山。
冯临川没有漫无目的一路追上去,他知道,念真逃走,十有八九是要回法天寺的。他虽说不知道法天寺的具体位置,但他知道,自己有个用得上的人。
那个人就是江一凡。
可能冯家寨的人多少都有点传奇色彩,江一凡也如是。
最早是做小买卖家庭出身,因为战乱家破人亡之后,江一凡上了西山口,进了冯家寨,当了土匪。他也许不是打家劫舍的好手,但他天生极为聪明,很会经营,也很会揣摩他人心思。
正是头脑好用这一点,让冯临川看上,江一凡成了他管理冯家寨的得力助手。山上排位第四,紧随何敬山之后。
冯临川当初也曾说过,江老四要是当一辈子匪,太糟践材料了,应该有更好的出路才对。狡猾莫测却忠心不二的江一凡干脆顺水推舟,自告奋勇要求下山。
他这个下山可谓非同寻常,费了些心思,他在张家口警察局找了份差事。从那时起,江一凡就成了冯家寨在官面儿上的内应。
也许是他太有能耐,也许是他太有技巧,一步一步,江老四在七八年之内不停往上爬,终于坐在了今天的位置。他进了北京城,做了警察厅的幕僚。手里掌握的秘密更多,四周布下的眼线更复杂,不定期往口外送信的江一凡,风光潇洒的背后,照例还是冯家寨的人。
正是有了这一层埋伏,冯临川不必亲自去法天寺抓人,他可以用更隐秘更安全更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让那竟然敢逃走的和尚,主动送上门来。
果不其然,念真就是这么主动送上门来的。
冯临川一个电报发到江一凡手里,那堂堂的幕僚先生,就西装革履去法天寺守株待兔了。
又一个电报将消息回复过去之后,连夜从张家口赶到北京的冯临川,就堂而皇之进了江家的大门,喝着盖碗茶,等着汽车接那还以为真有什么诵经事宜的念真前来。
“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用盖碗边沿轻轻将杯中的茶叶撩到一边,冯临川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眼睛看着茶碗里的香茗,声音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低沉中透着快要叫嚣而出的杀意,将简简单单一句询问,送到念真耳朵里。
“念真师父,对不住了啊,撒了个小谎把您诳来。其实我们家老爷子过世快二十年了,可不这么说,估计您也不会过来。得,现在您二位又见着了,在说在议,就没有我什么事儿了,先告退了啊。”看似毕恭毕敬,却透着奸猾味道的说着,江一凡冲着冯临川点了个头,转身就出了堂屋。
听见身后门被关上的响动,念真全身重重打了个冷战。
“手别抖,我又没打算杀你。”照例说得轻松,冯临川脸上表情淡然,但对于念真来说,这屋子里的紧张气氛,已经眼看就要突破顶点。
他在对方抬起眼来看着他的时候没了定力与自控,抬起总也控制不住颤抖的手,他挡住脸,痛苦的低声念念。
“就放过我不行吗……”
“不行。”回答如此干脆,如此绝对,冯临川放下茶碗,站起身来,踱步一般慢慢走到念真面前,而后边注视着那似乎快要哭出来的和尚在痛苦中反而显得格外诱人的表情,边绕到他身后,轻轻一动食指,扣上了门里的插销。
念真听着那恍若希望尽数被关在门外的动静,狠狠闭上了眼。
他不敢去想自己是怎样被拽着腕子,一把掀翻在地的,冯临川在他想要逃走时干脆借力使力将之牢牢压在椅子上,而后,那灼热中满是恼火的抚摸就被略微粗糙的指掌送上了脖颈。
“痴心不改,拼了命也要逃,你又何苦?按说我冯临川可是待你不薄啊,你就这么‘答谢’我?”食肉动物眼看就要开始杀戮的感觉缭绕在低沉的言语之间,那男人一手攥着念真两只腕子,另一手,已经撩起了那身新僧袍的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