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没有从我这儿要回他的钱包,但我把他的照片还给他了,那个笑容比七月艳阳还灿烂的孩子,那个从眼神里显露出踌躇满志的少年,就是现在的小川哲也,有着皇家纹章的爵士大人,把我称为渣滓,把hyde叫做男娼的恶评者。
我突然有点愤恨。
但是……又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烈。
我觉得困惑,我在困惑中恍惚入梦,又在恍惚中几次惊醒,然后,等我头晕脑胀从床上爬起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全亮了。
我看见扔在枕头边上的摩托车钥匙,还有那个钱包。
我一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然后一把抓起这两样东西就出了家门。
仍旧是疾驰。
把车停在那栋大楼门前的铁丝网旁边时,还不到上班的钟点,我趴在车把上,看着铁丝网对面那个大牌子上“xx科研所”几个烫金的大字。霎时间觉得自己足够愚蠢可笑,那几乎就可以说是品德高尚了,竟然就那么来了,竟然就为了把钱包还给它的主人而来到了这个根本就不适合我停留一分钟的地方。
早到的清洁工和保安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则有意无意的稍稍侧身把衣襟内侧的手枪露出一个角来回敬那些探查的神色。然后,在等了大约十几分钟之后,那个薄瘦的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
他看见我的时候可以说是足够惊讶的,那双总像是隐含着天大秘密的眼睛注意到我的存在那一刻起就盯着我没有移开。
“嗨。”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我看着那小身影不大情愿地走过来。
“……有什么事儿吗?”他双手插兜,低垂着眼睛问我。
“来还你东西。”把牛仔裤口袋里的钱包掏出来,我朝他扔了过去。
有点慌乱的接过,他眼里讶异的成分占据了主导。
“为什么……”还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张口问了出来。
“为什么啊……”我拢了一把头发,接着自嘲般的苦笑出声,“大概是不想让你永远只认为我是个渣滓吧。”
很快的,那张脸就开始泛红,怎样?我听到你当初头一次见到我时给我的评价了,那两个字我掂量了很久,现在我把它从我口中自然而然说出来了,有没有一种还给你了的感觉呢?
“……抱歉。”他低下头,轻声吐出两个字。
抱歉是吗……有必要吗?最主要的是你真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我并不想刻意针对你。”又抬起头来了,这次,他对上了我的眼神,“希望你能明白,我只是……”
“我明白。”我很明白,你只是个顶着身不由己的尊贵称谓的普通人,至于说出那种话来,不过是你自视清高的本性对自甘堕落的我的一种排斥而已。
所以,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也不必道歉。
这个谁都不敢保证能活着见到当天晚上的月亮的时局,不需要我们怀揣着歉意活着。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我们谁的也不欠。
“那天,我对宝井秀人说的那些话……”
“也算了吧。”我有生硬截去了他的话尾,“他本来也……”
本来什么?我想说什么?本来也就是个男娼?本来也就像你给他的评价那样?亏得我还是为了他的离去伤过心的,亏得我还是为了他的遭遇杀过人的!亏得我还是为了能和他一起逃离这个过度拼过命的!到最后,却连同他用来赎我的那一百二十万一起成了泡影,成了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们那个叫樱泽的……”摇了摇头,我试图转变话题,“他对你的研究来说很重要吧?”
“……当然。”点头之后便是沉默,沉默之后是一声喟叹,“否则我也就不会那么急于把他夺回来了。”
我没有说话。
半天,小川哲也吁了口气,冲我扬了扬那个钱包:“那,这个,谢谢你专门送来,如果没什么事……”
我点了点头,表示领会了他的意思,然后,我看着他在微微给了我一个笑容之后转身离开,然后我心里不知是被一股什么力量攥住了最敏感的那条神经,再然后,我一张口就冲着那个背影喊了句“等等”!
刹那的迟愣之后,他转过身来。
“什么事?”
“如果……”我令自己都奇怪的笑了出来,沉吟了片刻之后,我慢慢用诱骗一样的语气开口,“如果我们帮你找到宝井秀人呢?”
“……我要的不是找到他,而是让他别碰sakura。”
“那如果我能做到呢?”
“你怎么做到?”
“不管怎么,我说的是如果能。”谈判一向是我拿手的事,“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小事,对你来说不算难。”
“……什么条件,说吧。”他眼里流露出试探的神色来了。
好极了,他对这场谈判有兴趣,小川哲也你毕竟也是个商人,在这世上大家都是商人,我们都在追寻着自己的欲与求,不管能不能追寻得到。
“什么条件啊……”我笑了,然后直起身,在发动车子之前提高了音量丢给他一句话,“我尽力在一个礼拜之内找到hyde,让他放了你那个sakura,然后,你要摆一桌子上等的宴席来答谢我,席间,我们再详谈交换条件的事……”
我曾是个上流社会的人,有时候我自己想起都会惊讶,在趁着月黑风高出逃之前,我都一直是个将军的儿子的。就如同现在我这不可思议的堕落一样,当初我有过同样不可思议的辉煌,但我又是为了什么逃出来的呢?为了躲避激进分子的暗杀?还是为了远离身在高处的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