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殊挠头:“我还没想好呢。”
赵子成点头:“哦,但你看如果我毕业回庆州,咱们就已经分三个地方了。你要是再出个国,我们就真四散天涯海角了,以后是不是很难再见到。”
兰殊半垂着眼,低低地应了一声。天边的云愈发红了,拉出绵延的色带,像是色盘调得太重,横着一笔抹过长空,而后才过渡出淡淡的金晖,含蓄而谨慎地散发循常的光晕。
兰殊抬眼问江遇:“你保研准备得怎么样了啊?”
江遇答:“差不多了,等着申请夏令营。”
“嗐,江遇肯定没问题,”赵子成道,“凤凰总要飞上天的。”
江遇笑:“吹过了啊。”
这会儿大家都放松,兰殊心思散乱,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接茬:“为什么是凤凰不是龙?”
赵子成顺着便大言不惭:“他那身板当龙太瘦,得哥哥我这样健硕魁梧的身躯才镇得住。”
林逸翻了个白眼。
纯粹瞎侃,兰殊倒来了兴致:“嘿,你们一龙一凤了,那我呢?”
“兰兰你么……”赵子成摇晃着脑袋,一时没想出合适的飞禽走兽。
“小殊,”江遇忽然开口,“你是一只金丝雀。”
兰殊愣了两秒,随即暴起,:“你拐着法骂我呢?”
“我没那个意思……”江遇想解释,兰殊没给他机会。
“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我还没说呢你就知道我说的是那个意思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卧槽兰兰你绕口令呢?”赵子成大笑。
“去去去!气头上呢。”兰殊飞瞪赵子成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继续怒视江遇:“说!怎么个意思!”
江遇苦笑:“我真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说,你生活的环境很好,人生很顺利。”
“……虽,虽然你说的是没错,但是!你这背后的意思是在嘲讽我不食人间烟火娇生惯养对不对?!”
江遇看向兰殊那双满是不忿的眼睛,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嘲讽,我不觉得娇生惯养地长大有什么问题,现在的你很好……”
“屁!”兰殊全然不买账:“和你比我不就是没常识不独立不自理何不食肉糜?”
江遇无奈了:“你撒娇呢?”
“我撒……你滚犊子!”江遇发现兰殊气得两个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他低叹,然后请罪:“是我的问题,我说错话了,抱歉。我真觉得你这样很好。”
兰殊重重地哼了一声,将火气卸了个干净,但仍觉得自己气势不足,遂又梗着脖子补了一句:“以后再看,谁靠家里谁是孙子!等哥混出人样,看不闪瞎你的眼!”
“嗯,是,”江遇忍着笑,现在要是笑出来,兰殊又得炸毛,“那是一定很闪很闪。”
“犊子扯完了?赶紧的,日出了。”林逸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来,“别白来一趟。”
几人闻言望向远方,赤红的云不知何时已缓缓游散,带着镀上的光,晕开大片大片的橙黄色的飞霞,不断向四周延伸,几乎要漫到这头来了。太阳在遥遥的山间探出一浅浅的弧,刺目的光便遮掩不住地立时大开而来,橙黄的飞霞随之愈发明亮,也愈发隐淡,伴着忽起的朗风,渐渐朝东飘去。太阳彻底高悬于空了,充盈的光照出云层起伏的形影,也晃得人不由得闭眼。
江遇闭上了眼睛,感受照拂在脸上逐渐明晰的暖意。他想起昨天的东云寺,赵子成问他有没有像文殊菩萨许愿。他说没有。他没说谎,但他其实很认真地拜了如来。
他没求别的,之于自己,他习惯了起始之艰,行之多舛,如果求,最多求个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这又何必求呢?江遇相信,他凭自己就可以。
江遇在释迦摩尼巍峨而慈悲的塑像前虔诚跪下,认认真真三叩首,口念阿弥陀佛,心里想着,佛祖保佑,保佑兰殊这辈子能一直这么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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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岭的合同终稿出了,期间线上对接沟通的是李律师,跑腿送过来的是小助理。兰殊没再主动联系江遇。那晚的事就像漂浮的水雾,天一亮便蒸发得无影无踪。项目后续和投融部关系不大了,兰殊手头事情一空,又开始抓耳挠腮地想江遇。
所以江遇是知道他心思了吧?他向来很了解他。兰殊想着,江遇现在已经够忙够烦的了,兰殊记得这段时间以来每次见到江遇,他几乎都有遮掩不掉的疲倦,工作的事,家人的事,自己能帮他些什么呢?兰殊一直以为哪怕不是凭他自己,单凭他爸他哥,他一定可以帮到江遇。然而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能给到江遇的,江遇好像都不需要。
反倒是自己从认识江遇开始,就一直在给他添麻烦。澡堂洗澡非拉他搓背,每次考试都得靠他开小灶,法考江遇那么精心准备的备考策略,天天耳提面命哪怕在保研夏令营也不忘打电话督促换来的依旧是自己没过线的成绩单。如今江遇工作饱和,母亲重病,哪还有闲情应对来自于同性的突如其来的感情。所以自己到现在也依然在给他制造麻烦。
江遇会不会觉得很膈应很恶心?兰殊皱眉,他趴在电脑前,呆愣地看着漆黑显示屏上自己不甚清晰的影子。应该不至于的,兰殊自我安慰。有林逸长时间让他耳濡目染,他也从来没表现出半点排斥,再加上8年前那个仿佛万恶之源的吻,江遇醉得再厉害,如果真的反感同性恋,生理本能也亲不下去吧?
兰殊晃了晃脑袋,想这些有什么用呢?无论他膈不膈应恶不恶心,他都不是同性恋,也不可能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