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听到这话,也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正好看到陈大郎带着几个小孩把那渔网捞出来,收获了满满的一网的鱼。
“德祖,你还记得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夜幕降临,陈协一行人决定暂时住在沔阳,反正襄阳的事情还没有波及到这边来,陈协有足够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然后在大家准备各自去自己的房间休息之前,陈协忽然顿了顿,转身这样问杨修说。
听到这话,杨修有些疑惑,却还是回答说:“陛下是问臣对陛下的评价吗?臣反正觉得,陛下忧国忧民,把天下百姓放于心中,也有足够的才华,可以庇护百姓,陛下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好皇帝呢。”
“好皇帝吗?”听到这话,陈协扯了扯嘴角,又一次的问道:“德祖,你还记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陛下?”乍一听到似乎一模一样的问句,杨修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看他这个样子,陈协突然就叹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无事,朕只是随便问问,你回去休息吧。”
杨修就这样一脸茫然的离开了,直到最后都没有意识到,刚刚陈协只是改了一个自称而已,但是问的问题却完全不一样了。回到黄承彦给自己安排的暂住的地方,陈协靠在窗边眺望着夜景,神色微微有些恍惚的想着——好皇帝吗?这就是别人对我这个皇帝的评价吗?那么,陈协呢?
我必须要做一个合格的皇帝才行,这样的念头,是什么时候深深的扎根于陈协的脑海之中的呢?
陈协向来是能够很理智的分析自己的,分析自己所处的位置、分析自己所背负的责任。所以当穿越之前他分析出自己并不需要多么努力就可以过的很好时,当他分析出自己还有个弟弟帮自己承担在家庭中的责任时,他可以稍微没那么努力的偷懒。
然后在穿越之后,他重新开始分析自己。他分析自己处在皇帝的这个位置上,分析出了自己背负着后宫众人、大汉百臣还有天下万民的性命以及权益,分析出了自己应该用怎么样的视角看这天下看这世人,分析出了自己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应该如何去做、做到什么程度。
显然,陈协做的很好,周围的人渐渐地都觉得他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了,他的每个行为都是从皇帝这个位置上面出发的,他结合着现代的知识以及这个时代的常识,很好的把一切事情在向前推进着。他稳步的为那些百姓争取权利,平稳的掌握着百官,甚至慢慢的为自己的后宫后妃争取权利,他有很好的担负起那些责任。
可是,陈协渐渐觉得自己只是皇帝,而不是陈协了。
“我是陈协,对吧?不是刘协,不是陛下,我就是我自己。那么我陈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就在今天,在今天久违的开心的和一位古代大匠讨论那些有趣的机关术的时候,做一些不那么皇帝的事情时,陈协就好像大梦初醒一样,忽然的想到了这个问题。
在很久以前,在一直强调着自己是陈协而不是刘协的时候,陈协本来以为自己是不会迷失的。毕竟他的欲望向来不怎么强,从来没有追求过权势、财富又或者其他什么,只是比较注重担负在自己身上的责任而已。他以为哪怕自己穿越了,哪怕自己成为了所谓的皇帝,自己依旧会是自己,绝对不会被外界所改变。
但是现在,陈协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依旧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更接近于“皇帝”的存在,而不是“陈协”。仅仅只是责任,其实就已经足够改变他了。
我大概真的是普通人吧,所以才会这么轻易的被改变,陈协心想。他发现自己之前还是有那么一点清高的,自认为不会被外界所动,觉得自己永远都只会是自己,这不是清高又是什么呢?虽然没有任何看不起这个时代、看不起任何人的举动,但是太过于看重自己,也是一种清高。
不过事实就是,陈协终究是被改变了,而且将继续改变下去。甚至哪怕现在陈协恍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不得不继续这样走下去,不得不继续去做皇帝应该做的事。他总不可能就这样丢下皇帝的责任与义务,然后去找回自己吧?
也说不定我只是有些矫情了,觉得自己不得不抛下那些感兴趣的机关图,把黄承彦扯回荆州的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而感到厌倦了。陈协又这样想着,有些失笑。其实他还没有做什么呢,就连钟家都还没有灭亡,荆州也没有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怎么就开始想着自己是不是变化太大了呢?
又或者说,幸好才刚刚开始改变,还没有完全迷失,陈协就自己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陈协可以自己寻找一个锚点,让自己哪怕无限靠近“皇帝”这个存在,也能够保持最开始的自己?
但是就算是这样,又要如何做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迷失呢?陈协继续看着窗外的夜景,然后忽然恍惚的想着:自己一直说要躺平,那么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真正的躺平呢?
首先,自己这么忙碌完全是为了身上的责任,因为背负起了天下百姓又有着现代知识,觉得至少要让他们吃好穿好。其次,自己身上还背负着大汉朝廷,于是要掌握着百官的平衡,不能让他们小瞧了自己这个皇帝,要保持皇帝的威严。最后,主要是那些他在乎的后宫后妃们,甚至为了争取他们的权利,陈协试着提出了女官制度。
那么,只要解决了这些身上的责任,是不是自己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放下皇帝这个身份,作为陈协悠闲的度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