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韶一边扭腰一边一个劲地点头啊点头,易辉笑着放下书,朝着这个小公寓里唯二装好的地方——厨房走去。
十五分钟后,易辉端着热腾腾的两碗面走了进来,孙韶偷眼一瞟,当即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面可真是熟悉的不得了——草头青丝面。
孙韶绕出来,走到落地窗前的凉塌上,盘腿坐在上面,等着易辉将面给自己摆到旁边的茶几上。
“你什么时候熬得高汤?晚上吃饭那会儿都没见到啊?”孙韶端起面,一边吹气一边说道。
“就是晚饭过后,这高汤熬到现在火候刚好,若是晚饭那会儿熬,反倒会过了。”易辉随口解释,也端起了餐盘上另一碗面,做到了孙韶旁边。
“怎么想到做这个面啊?”孙韶塞一口面进嘴里,好吃得直咂舌。
“就是突然想到了。”易辉顿了顿,才状若无所谓地说着。
孙韶咬着筷子眯眼看易辉,看得易辉顿时生出了局促感,他才慢悠悠地点头:“哦。”
“你怎么会做这道面食的?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在h市长大的,这个面是老一辈的嘉誉人才会做的,因为这个草头这个地方的人都是汆烫了做点缀的,很少入菜,但是据我妈说,在她们嘉誉老家,这种草头遍地都有的,而且生命力很强,她们没得吃的时候,都会采来做菜或者熬粥。”就在易辉微微松了口气的时候,孙韶忽而又问。
易辉放下的碗筷,对孙韶苦笑了一下,伸手去拧孙韶的脸颊,“你可真敏锐,不亏是长了一双观察生活的眼睛的艺术家。”
“这道面食是我看别人做的。”易辉撑着下巴,有些陷入回忆的意思,“是我初中的一个同学,他是嘉誉人。应该是他家里谁给他做过这道菜,不过,当时他自己也还只是个小豆丁,又是家里人宠着溺着的,怎么可能会做菜。一锅面都糊成一团了……也就他自己还自以为良好……”
孙韶心里微微酸了一下,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不是滋味地开口:“他给你做的啊?”
易辉回神,看着孙韶的脸色,不由笑了一下,脸色的神情既黯然又怀念,“我倒是期望来着,可惜不是,他给别人做的,。”
孙韶窒了窒,困窘地挠脸颊,“后来呢……”
“后来?什么后来?”易辉诧异。
孙韶低垂了眼睑,“那啥……你那意思不是喜欢过他来着吗?后来怎么了?”
易辉怔了怔,蓦然失笑,一把搂过了孙韶禁锢在自己的怀里,搂着慢慢晃悠,“想什么呢?那是过去很久很久的事了,现在想想,我也只是怀念他,毕竟,很多东西是他交给我的。”
孙韶抬眼看了看他,不吱声,易辉慢悠悠地开始叙述他的曾经,易辉在五岁以前,也是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的,家里有个比他大七岁的哥哥,他的出生,对他父母倒没有那么高的期待,大部分原因,倒是为了给他哥哥生个伴儿的。
所以,易辉一出生,他那哥哥就把他当成了个新奇的玩具,时不时地就要逗着他玩,有时候被玩哭了,他哥哥还会很无良地捧着脸在一边直戳他。
但就是这么欺负着逗弄着,易辉反而跟自己那一对忙得见天儿没影的父母不那么亲,只像哥哥的跟屁虫似的。
等到易辉会跑的时候,便就跟在这个哥哥身后,前前后后那里都要去,就是他去学校,易辉不能明着跟,也都是要悄悄躲在哥哥学校附近等他放学或者下课,两人隔着学校的大铁门泪眼汪汪地捏着爪子说上一会儿话的。
再后来,易辉五岁那年,一场莫名其妙的飞机失事,一下带走了给予他生命的两个亲人。
当时易辉很是懵懵懂懂,只捏着爪子跟在自己哥哥易煜身后进进出出,只看到一堆人进了他们的家搬走了一堆东西,又一堆人进来接着他们兄弟俩去了孤儿院。
本来尚算和睦的家庭,陡然间就变成了残骸,兄弟俩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沦落孤儿院的一天,当时易辉五岁,而易煜十二岁。
兄弟两人跌跌撞撞地在孤儿院里生存着,这个时候,易煜一直都是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易辉前面,孤儿院里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九十年代初期时的孤儿院,吃不饱穿不暖,时不时会被一些黑心的工作人员虐待真的是常有的事。
但是兄弟两人一直互相陪伴,易煜也在这样的环境里越磨越尖利,整个就是一土匪强盗的作风。对下,那些皮孩子鬼心眼的工作人员,都是眼尖嘴利,就是打起架来,也是黑心黑手的。对上,那些院长监察人员一类的,则摆足了低姿态,装乖做好,无所不能。
那个时候,几乎是易辉这辈子最黑暗又最快乐的日子,每天的愿望都很简单而纯真,能吃饱,能吃好,能和哥哥一直在一起,不用像和父母一样突然分开。而这些,易煜似乎都能满足他。
这一切,直到易辉十一岁那年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大转变,易煜成年,不得不离开孤儿院去自谋生路。
这在易辉有限的生命里,大概是一场最惨烈的分离,易辉当时哭得比死了爹妈还痛,挠着大铁门抱着他哥哥的大腿不让走,结果还是没能拦住这惨烈事实的发生。
易煜走了,走得最后一句是,等他落脚了,就来带易辉走,结果易辉一个人守着大铁门等了一年,一年的时间里,易辉已经从一个正常的小孩儿变成了又瘦又小的小黑孩儿,但都没有等到来接他的易煜。
不知道是认清还是绝望,易辉开始什么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