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听从公司安排,立即回学校转了专业,认认真真地学起了音乐和舞蹈,学习之余从各种地方的小通告和小节目做起,一心相信,只要他够努力,有朝一日定能站在他心中舞台上,做一个一呼百应的巨星。
只可惜,这世界上,除了努力和汗水,还有一些东西叫天赋、特色和星相。
是的,天赋,特色,星相。
这个圈子,说透了,就是娱乐大众,在这样的信息爆炸的时代,各种娱乐大众的艺人和方式层出不穷,没有天赋,起码要有长相,没有长相起码要有自己的特色,最不济,你有星相和星缘,经营得当也能一夜爆红。
但这些,恰恰都是孙韶所没有的,孙韶能够很努力地去学作曲学音乐学唱腔,但却永远都无法成为最突出或者独具特色的那一个;孙韶能拖着累到虚脱的身体去一遍遍地拉开早就板实了的韧带,去一遍一遍地排练各种舞蹈,但却永远缺了点自己独有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缺特色,长相也只是清秀,想走清新阳光范,眼睛不够大,笑容不够灿烂;想变叛逆堕落风,神情永远不够痞坏,即使勉强做了,也是东施效颦的效果;想要乖宝学生气,却终究不可能从十九岁走到三十岁。
可他开始也并不强求这些,他想,只要能继续唱歌就好,但现实是,好像没有这些,他连唱自己的歌的权利都没有了。
于是,起先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权利,但,慢慢地,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已经偏转了轨道,一刀一刀,一点一点,将自己切割成四不像。
当那张脸为了满足他人对他期望,不断地动刀切割整形,一会清新阳光范,一会死亡自由派,一会堕落叛逆风。
在不断地特色塑造中,一次次的失败和淹没,一次次无法回头的执拗,一次次媒体的嘲弄与奚落,终于让孙韶明白:他先前只是个平凡人,但至此,他却成了一个将梦想都捏碎了的可怜人。
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没有好好地酝酿心情,去唱一首自己想唱的歌了。
他成不了巨星,当不了风云人物,舞台下没有成千上万为他欢呼的追随者,也无法给这一代人带来什么深远影响。他只是个小人物。
孙韶想,认清这些虽然像扯下他的一层皮一样让他痛彻心扉,但却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回头。
他认清了自己,却回不了头,因为他陪进了八年的时间和精力,走得太远,以至于即使他想重新再来,也找不到走回来的路了……
他没有时间去重新规划自己的生计,他没有时间重新去学习一门生存的技艺,甚至……他没有足够的能重新开始的金钱。
而现在……
简直就像是一种赐予,孙韶几乎只要一想到现在,就忍不住全身战栗,这是一种感激到极致以至于狂喜的战栗。
“哎,老师都到了,还发呆呢?”忽然,身旁坐着的人戳了戳孙韶,让他从记忆的漩涡里跳了出来。
他扭头看到身旁坐着的正是年轻了七八岁的范旭阳,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僵化,也没有变得面目全非,幸好,孙韶带着点恍惚勾起嘴角笑了,幸好,自己能重来一次。
范旭阳看着这样的孙韶,不由好奇地悄声自语:“好怪,越相处越觉得第一天看走了眼?”
“什么?”孙韶问道,其实他听到了对方的话,他不知道自己第一眼给了范旭阳什么感觉,但多少能猜到一点,范旭阳第一眼看到的,是真正的十九岁的孙韶,而不是现在这个回溯了八年时光的孙韶。
时隔八年,孙韶隐约还能想起十九岁的自己,好像是一个一谈梦想谈音乐谈人生就一股股张扬肆意天真劲儿,一想到这里,孙韶就忍不住一阵牙酸。
一个两天前还对梦想对音乐对人生夸夸而谈,充满了欲望和追求的少年,却在第二天的乐理课上挑了这么个角落坐下,自然很奇怪。
但孙韶却没有去扮演十九岁的自己的欲望,他只觉得现在的种种只会让他想到未来的那些可怕的束缚和噩梦。
“没有没有。”范旭阳连忙摆手,“就是对自己昨天看走眼表示感慨,前天,我第一次见你,那时觉得你可是对音乐对人生充满大见解的人,想必对这次比赛的出线名额都是势在必得的,但现在却跑这小角落里歪着,哦,你是不是就是学音乐的啊?”
也只有这能解释得清为什么孙韶对乐理课那么不感兴趣了,人家学过最正统的,哪里会对这速成的有兴趣。
孙韶好笑地摇头,他是学过音乐,但却不是现在的他。但孙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坐在钢琴前的老师忽然咳了咳,孙韶拽了拽范旭阳,两人坐周整了,端正了态度看向前方,不再走神。
一上午两小时的乐理课倒是很快就过去了,每个学员都有机会得到老师的几句指点,从基础乐理知识到唱歌的发声和唱腔,各自凭本事,能学多少便是多少。
整节课中,最引人注目的只有两人,范旭阳和这里面最小的一个学员李瑞,这一点,孙韶倒是毫不意外。
范旭阳高中没毕业就和人玩音乐,一毕业,也没有继续升学,自己牵头,找朋友组了个乐队,一边跟人学调酒一边做乐队主唱。领着乐队流窜在h市的各大酒吧和地下广场,从当初的籍籍无名到今天小有名气,有几个固定的驻唱酒吧,偶尔也能被一些商家的小活动请去助助兴,一次出场费,约莫也能拿到五千多。
前世,自己和范旭阳就是因为对音乐的共同话语才成了朋友,而范旭阳也一直是这批学员中最具竞争力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