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继续接触并不是很难以达成的条件,外型、性格、言谈举止,随意哪个方面戳到对方都能让人有继续了解的欲望,一见钟情很难,许多时候的进一步接触都源于好奇心。
楼远感觉自己像在做阅读理解,阅读付之予的话,强加上自己的理解,这样也许会歪去付之予原本的意思——比如楼远突然认为,像付之予这样的人,应该很难对其他人产生好奇心。
于是他索性直接问道:“什么样的人会让你想要继续接触?”
付之予转头看了他一眼。
楼远被奥尔良鸡肉烫了一下,哈出几口气,理所当然道:“好吧,那换个问法,为什么我会让你想要继续接触?”
付之予闻言笑了起来,顺手替他把外套帽子戴上挡风:“做访谈啊,问这些干什么,想听我夸一下?”
“就是好奇。”楼远说,“我们像两个世界的人。”
付之予脸上的笑慢慢收敛起来,楼远半张脸都罩在兜帽的阴影中,挡住了他眼底的神色,这让付之予很难判断他此刻的心情。
半晌后,付之予才说:“我们第一次有交集,店里被砸后,你去了吕晋的酒局打听消息,一个小时后我过去接你回来。”
“嗯。”楼远记得那一天,他佯装喝醉准备离席,付之予刚巧此时进来包间,吕晋像见到了宝贝一样,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付之予理都没理他,扛着他就走了。
“当时的你和打架的时候不太一样。”付之予说。
楼远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侧过头看他,可付之予没有要展开讲讲的意思。
其实付之予是觉得那种感觉很难描述,确切来说,难描述的不是场景,是楼远这个人。
他推门进kTV包厢时,楼远正在与人道别,喝得醉醺醺,一胳膊揽着一个人,嘴角勾着浅笑,眉眼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微微偏着头,看着松弛而随性。
放开揽作一团的人,他又去拿桌上的酒杯,手上贴着创可贴,手指甲上还有擦干后蹭不掉的血印,低头时被拢到后面的刘海垂下来,几秒钟前还与朋友热络交谈的人在这一瞬间忽地黯淡下来,付之予感觉楼远和这间吵闹的包厢格格不入。
于是他走上前去,替楼远挡下这杯酒,把人扶了出去。
付之予从来不会觉得自己能够看透其他人,再简单纯粹的人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哪里是那样轻易就能看透的。
更何况还是楼远。
但付之予却总错觉自己在某些时刻似有若无地触碰到了楼远的内核,或许是因为楼远在他面前很少使用社交伪装,而脱去那些伪装的楼远也只是个大学生而已。
“因为不一样,所以感兴趣?”楼远若有所思,摸摸下巴,“但我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没什么不一样,连做饭的时候看起来都很高冷。”
付之予倒不是很在意这个答案,只说:“每个人对‘有感觉’的定义都不一样。”
“哦,那我可能从一开始就觉得有感觉,所以哪怕没有不一样的地方,也始终如一地选择骚扰你。”楼远点点头。
他说完这句话,便注意到远处的海面能够清晰看到粼粼波光,刚刚还是一片涌动的漆黑海浪,再去看海平面处,云开雾散,日出将至了。
波涛声如有实质层层拍在心尖,好像在催促楼远把堵在喉咙的几句话说出来。
楼远喜欢有话直说,但这也并不代表他习惯说太肉麻的话,因此他实在有点说不出口。
付之予身上有他一直以来很需要的“感觉”,或许是稳,或许是可靠,或许是对他的偏袒,楼远分不清楚。
他很不愿意承认一个人的性癖是由过往的经历共同塑造而成,一如他始终想要把原生家庭的影响从自己的生活里抹去,做出洒脱的姿态,表现出自己无坚不摧的内心。
可影响是客观存在的,他主观不承认,也没有办法阻止潜移默化的心理变化,他不再追求得到爱,并不意味着他不在意这些爱。
只是他长大了,他的生活里除了家庭,终于还出现了其他主体,同学、老师、朋友,他可以从家庭以外汲取到自己所需要的被关注与爱,衬托之下才显得“不在意母亲再偏心”而已。
想到此处,楼远忽然觉得很无趣,把自己掰开揉碎想得再明白,也只是自己心里明白,没人能和旁人感同身受,他讲给别人,别人能做到最多的也只是好心说几句开解的话,而那些开解的话,他早就和自己说过无数次了。
更何况从高中毕业后,他就没再这么矫情地掰开揉碎过了。
他把饭团吃完,将包装袋团成团塞到口袋里,伸长腿伸个懒腰,看向海面。
“说完了?”付之予忽然开口。
楼远晃晃脚:“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