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池田真由佳没什么实感,好像死去的是无关紧要的人而不是她的家人。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耳边仿佛有只讨人厌的苍蝇一直在嗡嗡嗡地扇动翅膀飞舞。
比起少女目光空洞的呆板神态,作为池田太太的池田由美如遭重创,脱了力一样瘫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刺耳的悲鸣声冲击着真由佳的耳膜。
池田真由佳有些茫然地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池田由美,想着平时一直吵架诅咒着对方去死的人,在真正得到对方的死讯时居然会如此伤心欲绝。
是装出来的吗?可是现在又没有熟悉的旁人在。
是真的哀痛吗?可是一见面就是恶劣的咒骂。
他们恨不得对方去死,恨不得跟对方脱离关系,现在各自以不一样的形式完成了心愿互相摆脱。
她的母亲到底对父亲抱有什么样的心态呢?才会在人活着的时候恶言相向,死了却为他痛哭流涕,不是应该高兴地欢呼起来放鞭炮才对。
真复杂。
池田义生的遗体因为车祸面目全非,池田由美花了大价钱找了入殓师来帮他恢复面容,劳心劳力地筹备葬仪。
真由佳有点搞不懂,她爸妈的父母辈都已经不在了,可以说池田义生的直系亲属就剩下了她们母女两个,直接把爸爸的尸体火化海葬不就得了,还能剩下一大笔墓地的钱。
可是池田由美没有。
葬礼那天池田义生公司的领导前来吊唁,来的人都给池田由美塞了白色的信包。
……大概是为了这个。
少女看着不停流泪的母亲,只觉得自己似乎不适合留在这个场景里。
明明是这个世界上跟自己最亲近的人过世了,真由佳的泪水却干涸流不出来。
虽然这些年来也没体会过什么父爱,在他们夫妻俩的口中自己只是多余的拖油瓶,但是为什么她不能像池田由美一样哭呢,别人会不会觉得她冷血呢。
丧礼会馆里请来的僧侣在念经,少女的头越发涨痛了,池田由美拉着真由佳去给棺木里的池田义生放上昨天晚上守夜叠出来的千纸鹤。
浑浑噩噩地跟在池田由美身后将父亲的骨灰照片和牌位都领回了家,总算是可以放松下来了,真由佳回房睡觉,半夜起身去上洗手间时经过妈妈的房间,听见里面传来池田由美微弱的哭声。
“你就这样把我和真由佳扔下了吗……不管我们了吗……最起码也要想想孩子啊……”
池田夫妇貌合神离的婚姻终于在其中一个人的死亡之后画上了休止符。
现在的池田真由佳变成了池田由美一个人的绊脚石了,池田由美没办法也没借口把她推出去了,在她成年之前池田由美都必须带着她这个拦路虎一起生活了。
黑发少女自嘲地笑了一下。
丧仪结束后池田真由佳去上学了,不知道为什么到座位时发现桌肚里全是千纸鹤。
……哪个大嘴巴说的啊?
涌到真由佳课桌边来的同学七嘴八舌地慰藉,有的人说着自己家养了七八年像是家人一样的宠物狗死掉的事,有的人说着自己的祖父祖母过世的事,大家好像都在挖空心思掏出自己的伤痛往事试图给池田雪中送炭。
少女应付不来,只觉得可笑,这群人分明没多久之前还在对自己进行攻击,现在的态度却一百八十度旋转。
搞什么呢?
都是墙头草而已,霸凌她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对她示好的时候也是这样。
龙崎樱乃来学校稍晚一点,是跟小坂田朋香一起踏进来的。
黑发少女蹙着眉,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和朋香前后脚心里升起了不安,那种朋友被抢走的感觉又来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池田真由佳开始奉行先下手为强的理念,只要需要组队或者朋香一旦靠近她就像护住小鸡的母鸡一样把樱乃挡在身后。
不管朋香跟不跟她道歉,横竖最好的朋友她是不可能再让出去了。
龙崎樱乃说想退出女网部改换到跟真由佳一起的烹饪社。
樱乃在去年的运动会上获得了女子网球比赛第三名的成绩,看起来是打网球的好苗子,不管樱乃打网球是为了什么,少女都让她考虑清楚是不是真的不想打网球了。
“我不想樱乃为了我放弃自己的爱好,”真由佳握住樱乃的手:“只要在樱乃的心里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这就够了。”
社办活动时间不一样,樱乃说马上社团有队内比赛所以今天会训练的晚一些让池田先回去,出了学校的黑发少女在校门口跟自家男朋友直接打个照面。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喝着ponta的越前龙马穿着运动装背靠在墙壁上,眯着猫眼瞅她。
真由佳没说话。
“……边走边说吧。”他气馁一般的说。
直至送少女到她家门口,她才张口道:“对不起龙马君……让你受困扰了……”
“说什么傻话?现在最受困扰的不就是你吗?为什么你总是在为别人着想呢?有时候也考虑一下自己吧。”
他忍不住揪住她的马尾,将她扎着头发的小猫发绳捋下来,然后伸出另外的一只手把她的头发揉的杂乱无章:“想哭的话直接哭出来就好,你可以依赖我啊。”
她的心脏上有一个巨型的大洞,空落落的,那些止不住的自我厌弃和强烈的自惭形秽将她的寂寞塞满。
曾经以为到天荒地老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孤军作战。
对父母,对朋友,对这个世界来说都多余的自己。
那些深入骨髓的怅恨她只能自己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