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小心翼翼养在心头的一颗神珠,哪怕一丝一毫的尘埃,都不舍得让她沾染。
女郎在婆家最重要的就是娘家的身份和自己的陪嫁。祖父兵家出身,虽然早有鲜明,在琅琊王氏面前,却不如他们家传深厚。纵是高门嫁女,也决不让王家人看低她一丝一毫,不让妯娌们轻视她一分。
天下第一高门又如何?
他要给她,良田千亩,十里红妆。
一个真正的男人,要懂得紧握,也懂得放手。与其让一个女子承担世人苛责,颠沛流离,学尾生抱柱守信痴妄至死,倒不如躺成平路,送她到一个平安喜乐安逸欢欣的所在。
没有人知道,他温柔浅笑的时候,心中如何的痛。生生挖去你的心头血肉,剔去你的筋骨精血,如何能够不痛。?
那个在觥筹交错宾客云集之处依然如珠玉于瓦砾之间的少女,桃花不及其娇媚,菡萏不及其清华。还有她身边不离不弃的美如晨曦,黑眼睛里有芳菲正好的少年。
幼时被人戏称金童玉女的一对总角小童,如今一起长成了郎才女貌风流冠绝的一对璧人。
他一生对未尝抱私心行事,又怎么能对他养在心头的那颗神珠自私?
“嘉宾,你怎么了?”周马头犹豫着,轻声问。
他淡笑道:“无他。只是今日才发觉,阿妹已经长大成人了。”
周马头低头,笑得沉默温良,“令妹与王家七郎,真真是神仙一样的一对儿啊。他们可是订了亲?”
即使喝了这样多的酒,他的一举一动依旧是温文如玉,尔雅若兰。“他们的事也只是叔叔婶婶和姑姑姑丈心中有数而已,不过婶母也帮忙操办了我们的婚礼,熟能生巧,一定能办的风风光光。”
周马头羞红了脸,赶紧地下了端庄美丽的头。于是她没有看见郗嘉宾的眼神那样飘忽,那样凄凉。凤眸迷茫地望着一个方向,难掩的苦涩在眼底氤氲。
阿茂恰好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
那个凝视,纠缠如蔓,难舍如藤。
她那样美,那样好。
都说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宠。
可是他只怕把她捧在手里会沾了尘,含在口里又怕掩了她的光芒。
颤颤巍巍地把她放在心头,还怕委屈了她。
那样小心翼翼地疼,诚惶诚恐地宠。
那样那样的喜欢。
那样那样的相爱。
却还是要放手。
崔氏和郗昙虽然同时疾病缠身,郗昙只得陪伴左右。他和崔氏之间,隔了一个阿纪,他没有办法开口和她说他心中如今对阿纪只有愧疚期待补偿,她也无法把心中多年的猜忌自伤吐露人前。
一对本应该最近的夫妻,却是两处神伤。
然而今夜崔氏容光焕发,看着宴席上粉妆玉砌的两个瓷娃娃,金童玉女,活泼可爱,心情十分愉悦,对郗昙说,“自阿乞出生后,我就属今天最高兴。官奴这个孩子,聪明知礼,又有才气,和阿茂天造地设似的一对儿。”
不一会儿,又叹道,“我这么满意,怎么会疲惫?”
她的笑容欢快如秋阳,让郗昙想起两人当年新婚时她娇俏可人的摸样,忍不住将妻子抱在怀里,她瘦削的肩膀硌着他的胸膛,他只觉得这样的疼痛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心底,眼里也有了湿意。
“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你喜欢,什么都依你。”郗昙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他怕自己在妻子面前哭出来。
这一生,他亏欠她的如此之多,如此之重,他却再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偿还了。
正文迷醉之吻
作者:王平子更新时间:2012-05-1900:15
郗超吩咐周马头先回房休息,又和书童雪松一起去了趟书房,方料理完事务,一出门竟然就撞上了郗道茂。
郗府今日宣布王献之和郗道茂的订亲,分外喜庆,从郗超书房外到绵长的走廊都挂着大红色的灯笼,迂回的走廊中翩舞着红纱,映衬着阿茂酡红的小脸,格外娇艳,一双黑白分明的美丽凤眼,带着些许迷醉,迤逦出水光潋滟的一段风景。
郗超喉咙发紧:“玥玥,晚上露重天凉,你怎么不披间衣服就出来了?你那几个婢女呢?怎么都不知道跟在身边服侍?还有官奴,他怎么不送你回房?阿父阿母真是高兴坏了,就让你这样随处乱跑?”
他说了一大通话,郗道茂却充耳不闻,大眼睛一眨不眨,静静盯着他看。直到一阵晚风吹来,郗道茂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郗超触目所见,纤细的脖子上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几乎要恨起来这个小小的人儿了,他费了多少力气,用了多少决心,才终于要放手,她却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
她是被纵容坏了,本来还是有个限度,可是稍微冷了一个脸色,她咬着嘴唇忍着眼泪,实在忍不下来,就转过头去不看他。真是傻孩子,以为侧过去他就看不见,一个泪珠还未等落下来,心就软了,只得默默退一步。
退了一步,就有两步,三步,直退到今时今日,没有丝毫底线可言。
吩咐雪松去唤她的几个贴身婢女来照顾她,几乎是粗鲁的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低下头拢紧衣领。她的呼吸吐纳静静地喷在他的脸上,是她最爱喝的桂花酒的清雅甘醇,一双凤眼,眼尾迤逦,眼珠又黑又亮,星河一样的璀璨动人,满是梦幻一样的迷醉赤诚,喃喃道:“阿兄,你能不能亲我一口?”
郗超苦笑,玥玥明明酒量极好,怎么今日醉成这样?
她拽着他的袖子,执拗地盯着他的眼睛,不依不饶。他没有办法,只好像幼时哄她入睡一样,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