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中幺子,从小大大,都是家中人疼着宠着的宝。”
郗道茂一向知道这个少年的高傲,就好像高空中飞翔的白鹰,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他,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委屈自己。他此时的样子,就好像是白鹰的翅膀被什么东西束缚到,没有办法飞的颓唐。
“我想要做到的,没有做不到的。我喜爱的东西,就是自己寻不到,旁人也会费尽心思帮我寻到。我想要得到认同的人,也从来没有人不把我看在眼里。”
谢三叔集天下雅望于一身,他与王徽之,王操之三兄弟一起去谢氏拜访,谢三叔只说了一句“小者最佳。”
阿父从小就对他格外严厉,长大了才知道那是因为阿父对他的期望最高。
”只有你,郗道茂,只有你。你六岁那年来我家做客,阿母本来想看看你和五哥合不合,是不是能定个亲。”
“怎么可能?”王徽之和她?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何况姑父姑母也从来没有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思。
“你当然不知道。”王献之的清越的声音中带着一抹嘲讽。“阿父阿母以为我们年岁小,不懂这些,却不知道我把他们的心思看得分明。五哥和我自小就最是亲厚,我了解他的性子。呵,他要是能看见那个你藏着掖着的真真切切的你,他一定会同意。于是我告诉母亲,我认定了你当我的妻子。阿母以为我是小孩子胡言乱语,我就去找五哥,我知道五哥一定会让给我。”
王羲之一生只有郗璇一个人,所以七子一女皆为郗璇所出,后院亦没有姬妾。
但是世家大族后院争宠夺权的手段却还是一清二楚。
他有心机。
只是他太骄傲。
他不屑与内心曲折复杂之人交往,遑论费尽心机。
他的心机从始至终就只为了得到一个人的心。
一个女人的心。
郗道茂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这一刻,她从他身上看到的居然是郗超说自己老尽少年心时的情形。
那一日,春光正好,她拿着纸鸢来缠着阿兄一起放,却少见的发现阿兄竟然对放纸鸢这样的游戏一窍不通。他说,我早已老尽少年心,就不知道该对孩子如何是好了。
王献之接着道:“我生平第一次用心机,就用在了待我最亲厚的五哥身上。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明明不识水性,却还是毫不犹豫跳下来救我。可是你救了我,却是那么不耐烦。就好像。。”王献之说得有些痛苦,他的声调沉而缓,“就好像我是一块抹布,一桶污水,或许是什么洪水猛兽,你避之犹恐不及。我从未被人如此嫌弃过。”
“我没有——”
“你有。”他打断她,斩钉截铁不遗余力。“虽然你没有表现出来,你还很有礼地和我见礼。可是我知道你一时一刻都不愿意留在我身边,生怕我沾染上了你。可是我还是想要你,即使你如此嫌弃我,我还是想要你。哪怕你那时候那么胖得像一个芝麻汤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去看你,哪怕你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过一刻也好。可惜,一刻都没有。你从来没把我看在眼里。后来,你只是真的觉得我的名字有趣,所以才要来取笑我。可是我握着你的手扶你起来时,竟然都不想放开。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我?”
郗道茂并非铁石心肠,事实上,她的心比谁都要柔软。她对献之,也并非是没有感情的。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好像有什么极重的东西,一点一点沉下去,沉下去。
我曾经在你的园子外面,听见你念书,你在念《洛神赋》。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声音可以不是端端正正冰冰凉凉的,那么软软的,香香的,糯懦的,甜甜的,就好像我尝过所有的糕点的美味混在一起,我站在你的院子外面,不敢进去,我怕我进去了,所有美好的甜美的东西就会消失不见。我只敢在外面等。”
郗道茂好像看见了那幅画面。白衣翩翩,高冠广袖的绝美少年,美如晨曦的俊逸脸庞上全是小心翼翼和拾得珍宝的欣喜。她从未想过,哪怕他给他写信,送她莲花,她也从未想过她曾经,被他这样对待。
“从那以后,我写得最好的一幅字,就是《洛神赋》。我知道你的性子,表面看着和雅敦厚,骨子里最是倔强。认定了什么东西,认定了什么人绝对不会轻易放手。要获得你的‘认定’需要三分天时,三分地利,三分人和,三分十足十的真心实意,才能十二分地进入你的世界。我能见到的机会不多,什么好东西,我总想着要是在你手里,你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我得到了多少人的赞赏,总会想着你若是看见了,你会不会还是要嫌弃我?”
“我甚至知道,你不愿意嫁给我。你是不是还是在嫌弃我?”
“不!”她脱口而出!其实,在长大的过程中,她已经逐渐沉静下来。就好像是一块顽石,被那个人,细心浇灌,用满腹心血,让她不经历任何挫骨扬灰的疼痛,变成一块沉静的美玉。
王献之,是很少的一部分能让她真心实意为之震动的人之一。
他的伤痛,她会心疼。他的失意,她会不舍。
她已经十四岁了,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婚姻?然而她想要和一个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却并不希望给这个人可以影响她,伤害她的能力。她更不想在阿兄耗费无数心血周旋来去的世家大族中成为一颗棋子。
“阿茂,不要低头。”他的声音静且缓,如古琴淙淙,慢慢地流过她的心田。
“不!”她惊恐